第一章 虐杀

临东城,大陆上最靠近东海的一座城市,如果在一望无际大海的东边,不再有人类成规模的城镇,那它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东边的城市了。在整个版图上,临东城是长条形的,犹如一根从大陆板块插入东海的长枪,几十万的人口在这儿靠着这独特的海岸线讨生活,整个东域的海产品几乎有一半出自于此地,这也让临东城成了整个东域最大的海产品贸易区,南来北往的船只交错在十几个码头中,到处都是渔民和商贩,满大街的海腥味、商贩的吆喝声、采购商的故作矜持、摊主女人被咸猪手揩油后的笑骂声。反正一句话,这千年东域十座城,最小的是临东城,最热闹的,也是临东城了。

东极大街横着能躺上十个人,极限可供六架马车同时行驶,下边是苍南山那边打磨好运过来的石板,一边是直通整个临东城最大的海鲜市场,一边则是连绵几十里后直接出西城大门的,大街两旁全是店铺,无论是临东城最多的海鲜铺子、还是南北通商后进来的布料、茶叶、杂货、甚至是东域最尊贵的四大门阀所掌控的各类票号、当铺,都集中在这一条街上,所谓“天下商贾集东海,十里临东显尽繁华。”算的上是较为贴切的说法。

能够吸引天下商贾不远万里来到这临东城的,自然不光是这里的地理环境了,自“裂土之乱”起,到现在的“大齐时代”,除了尽归大齐的中土之地外,也就这东域之地,算是有了平和迹象,四大门阀中的李氏成就了王业,成了真正的东域之王,也给东域带来了几十年的和平统一。纵观历史,如若有某方势力能达到一家独大,一定会对当地的其他势力进行围剿,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可东域王李勋所用之法却大不相同,当年在取得大齐国认同之后,竟与当时其他三大门阀,进行了一次历时一月的和谈,以共同利益为前提,立下了以李氏为王、三大门阀为辅的和约,结束了整个东域上百年的战乱,共同成就了今日东域的繁华。这东域十城归李氏,四大门阀共繁荣的景象,也算是整个天下难得一见的。

当年的临东城,原本只是个弹丸小城,现在看来得天独厚的海域条件,在当时来说,简直就是怀璧其罪,每隔几年便逢战乱,这里的民众从古至今也没享受过多少年的和平时光。那时候其他城市的商贩来这儿收货,都只敢走海路,和渔民在海上交易完,立刻返还,生怕遇到哪路势力刚好盯上,到时候别说钱货,连命都得丢掉,渔民们更不用说价了,海鲜虽多,能卖出去,就不错了。而在李勋封王之后,四大门阀对整个东域的利益都做了分配,且极为合理,李氏占四成,其余家族各分两层,且李氏负责所有军队、治安等主要投入,其余家族只需配合,如此一来,自然皆大欢喜。所有的战争皆为利益,既然大家都有利益,而且李氏除了自身的强大外,更有中土大齐的支持,其他三大家族自然无话可说。

在东域的律法中,临东城的商业环境,是极为宽松的,税负极低,连相应而生的吃喝嫖赌等行业,管辖也比较松散,为的便是让天下更多商贾前来,毕竟一座城市想要繁华,光靠卖海鲜是不成的,所谓的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自然有弊,当然也会有利。

不过在临东城中,也有它的禁忌,如私斗致死、如依势强行买卖、如杀人掠货等等,可说到最重的,只有一条,走私私盐。

相比各方地域,还有中土大齐,东域最得天独厚的,当然不会是海鲜,这个世界上有高山、有草原、有森林、有平原,所以大海这玩意,注定不可能只有东海,中土大齐在与东域相近之地,有一片海域,南疆和北莽也有一面环海,而西域就惨了,那里的人几乎都没见过海。可有海域,并不代表着适合生产海盐,比如海的旁边就是山,晒盐需要大片的空地,如果条件无法满足,难道用马车驮着海水翻山越岭找地方去晒?那样的海盐实在太贵。所以除了东域,其他地方从前几乎都是开采矿盐,可矿盐开采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么一来,中土大齐倒是还好,可其他几个还未达成统一的地区就头疼了,每年为了矿井的争夺,都需要死不少人。

所以说,从东域王府的角度来看,在东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海盐,才是东域真正得天独厚的特产,从李勋一统东域开始,便下令,贩卖私盐者,虐斩。

而今天,临东城的彩灯市集中,便一排跪着十来个人,都是从背后绑着双手的,倒也不像是被怎么虐待过,看起来装束还比较整洁,临东城抓私盐贩子,倒也无需怎么拷问,基本都是城防和海防发现的人,查一下货,只要是没报备的,基本就定性了。再让人上下线一撸,几乎没人跑的了。抵死不说上下家?真没啥人扛得住的,因为律法里写的是虐斩,而不是斩。

说到这虐斩,还得说起这东海王府的谋士、人称东海遗珠的陈之业,这家伙在外的名声从来不好,损的很,可招确实管用。他想出来的虐斩,大抵意思就是从手上脚上开始斩,一段段斩,到最后斩头而死。如果不招的人,斩个十几二十刀,要是说了,招的顺溜,就斩个三五刀,以示惩戒。如果一群人,第一个不招,先斩一个,二十刀下来,下面的肯定招的顺溜。自从有了这虐斩之刑后,东域的盐贩子里,便再没了什么视死如归的人物,不过陈之业的名声,也算是臭到了家。

在东域,所有行刑的事,都归守城军管,各城的官府只司文职,所有的捕快等武职均属守城军,而林曲便是这守城军的最高统帅,并不是临东城的,而是整个东域守城军的统帅。你说私盐贩子的案件重要吧,确实。可砍几个脑袋需要他这样的大人物在场?真不至于。不过林曲这铁塔似得身躯确实出现在了市集中,正在这十来个私盐贩子面前晃来晃去,那些原本就瑟瑟发抖的私盐贩子被这么个虎背熊腰、长一张凶神脸的家伙饶有兴致地看着,更是哆嗦的不行。

“他们都招了?确定没有遗漏?”

“回林帅,确实都查证过了,脉络很清晰,没什么遗漏。”一旁的临东城城令官方伽四算是临东城最大的文官了,按职位,林曲虽是东域守城军大帅,却也只是和他同级,可林曲却还是林氏这一代最出息的男丁啊,妥妥的大家族实权派代表人物,方伽四可不想得罪。

“就没啥一点猫腻?”林曲有些讨好似地挤着笑容,望着方伽四。

“林帅,真没有。”方伽四被看的打了个冷战。传言中林曲好虐杀,自己当然知道这么大的官为啥非得亲自来监斩,每次抓到私盐贩子都来,还都得问的清清楚楚,可这次审的,实在太顺利,这儿跪着的几位,每个人只能斩三刀,多一刀都不行。

“呸!”林曲一口老痰突如其来吐在其中一个私盐贩子身上,那人吓了一跳,哆嗦着抬头看了他一眼,林曲仿佛抓到宝似得指着道:“方大人,你看你看!他不服!他瞪我!能不能多斩他一刀?”

方伽四哭笑不得:“林帅,这真不行啊,您也知道,如果不按律法行刑,那么多人看着,我哪敢啊。”毕竟,都是斩首,虐斩之刑的威慑力就在于过程中的痛苦程度,如果今日里有一个私盐贩子招供了,却还是被斩了三刀以上,那以后,这个刑法就会失去了他的威慑力。

林曲长叹一声,有些扫兴地看看方伽四,这年头,整个东域都是法令大于天,各家都赚钱,时代平稳、万象繁荣,他连拿鞭子抽几个兵痞子都会被军司官拦着,太他娘无趣。不过转念一想,三刀就三刀吧,也不枉老子几百里快马加鞭赶过来,太平世道,有的斩就不错了!真可惜这东域律法里就这私盐贩子一条才有这虐斩之刑,其他最多就是斩立决,真没劲。

没过一会,到了正午,彩灯市集已围满了人,方伽四拿出官文念了起来,大致将这一伙人如何被捕、如何招供、如何串通之事陈述一遍,并将所有涉及的证据、口供等副本张贴起来,最后宣布,虐斩之刑。这一套下来,算是明证了一伙私盐贩子的罪行,而贩卖私盐动的可是整个东域百姓的口袋,周边的百姓开始叫好,这刑场气氛也瞬间热烈起来。

时间一到,一排人身前都站了个刽子手,将几人双手分开,整个身子匍匐向前,手脚都绑在了特定的刑架之上,十几个刽子手都举起手中屠刀。

“斩!”方伽四一声令下。

第一刀斩左手,惨叫一片,第二刀斩右手,惨叫第二片,第三刀,断头。

场上就剩下最后一个私盐贩子还在惨叫,方伽四皱着眉头望去,林曲提着刀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动作慢了点,慢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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