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一个破败的楼梯间里。”那个女生低声说，“也许是在一个写字楼，但似乎已经多年无人走过。老式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寂静无声，有一股让人心底发凉的寒意从脚底漫上来。墙皮脱落，有些地方发霉，上面有一些奇怪的图案，像一个精神病人涂上去的。然后，我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从楼上传下来。
“一个中年男人跑下来。他看起来50多岁，头发严重脱落，脸色惨白，仿佛多年活在地下。他穿着格子衫，牛仔裤，白球鞋，带着很厚的眼镜。他嘴里发出绝望的声音，怀里抱着一台电脑，仿佛抱着他的女儿。他发疯一般从楼上跑下来，表情极度恐惧，仿佛见到不可能出现、但他又早就知晓其存在的恐怖东西，那个东西从很远的地方出现在他面前，此刻就在身后。他似乎有愿未完，而身后的东西要夺走他的宝贝。他当时还活着，但满脸死亡气息，我看到的就像一个愤怒的冤魂。
“他跑过我的身前，似乎看不到我。然后我看到他身后的东西，那是两个黑色的人影，我看不到他们的脸。他们跟在那个中年男人身后，脚下的马靴在地上蹬出重重的声响，脚步缓慢，却离那个逃命的男人越来越近。他们走过我的身前，也看不到我，而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我走到那两个人影前面，想要去追那个中年男人。我们一层一层地下楼梯，灯光时明明暗，而那个旋转的楼梯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头……”
那个女生停下来，想起这段回忆仍让她惊恐。她声音低，但语气笃定，可能是这个回忆过于鲜明，细节过于清晰。当然她也有些犹豫，可能是害怕自己讲的这一段不能给大家助兴。
众人正在一个户外晚会上，地点是在一座影视城里。周边是一些清朝和民国建筑，影视城早已废弃，木头也有霉烂味，空气中飘散着一种阴冷气息。他们现在位于一片石板铺的广场上，灯光因电力不足逐渐暗淡，而天上的月光忽被阴云遮蔽。广场前方是一个戏台，广场中央有一个木台，那是拍砍头戏的地方。这是一个夏末初秋的夜晚，时间已是10点半，众人抚着因穿短袖而露出的胳膊来抵挡凉意。众人沉默着听女生说话，在她停下来后，众人依旧屏息，周遭只能听到夏虫最后的哀鸣。忽然听到一声诡异的叫声，女生们发出尖叫。
“一只猫而已。”有人说，“然后呢？”他们问那个女生。
“然后我听到一个短促尖利的声音，前面那个中年男人仆倒在地，背上的血喷到我的脸上。”那个女生说，“我想他中枪了。楼梯到了尽头。他努力爬起来。下面看上去又像一层酒店，有一条走廊，两边是关着门的房间。他跑向走廊尽头。身后的两个黑影又向他开了一枪。中年男人倒下，艰难翻过身，凝视着走到他身前的两个黑影，愤怒地咆哮起来。然后我就醒了……”
众人沉默几秒，然后齐呼一口气。
“这么多细节，我都忘了你说的是你昨晚做的一场梦。”有人说。
“我还以为会出现鬼怪呢，原来只是一起枪杀。”
“倒也挺吓人的。”
众人开始唧唧喳喳说起话来。人群后有一个石凳子，上面坐着一个男人。那是白石。这是一场团建活动，由白石所在的公司承接，参加活动的年轻男女来自一家外贸公司。活动为期两天两夜，这是第二天的夜里。前两天白石摸鱼去了，不久前才来接替搭档王涛，现在还有另一个搭档吴强在场。按照日程他们早应该散场了，但因为白天在另一个地方的活动延误了，转场到这边时间已晚，没去酒店登记就来影视城开始下午的活动，晚上延长了晚会时间。白石来的时候，大家开始深夜闲谈，刚开始还是公司权斗、男女八卦，后来就开始说些鬼鬼怪怪，书里看的，听人讲的，或者梦中奇遇。刚刚那个女生讲的就是她昨晚的梦境所见。白石刚开始听得津津有味，后面也有些不耐烦，他在石凳上坐了一个小时，有些硌屁股，裤子上还粘上了一些颜料，留下一些古怪的图案。这些颜料图案在现场到处都是，是下午游戏中的一部分。
讲话的女生似乎还沉浸在梦境里。她看上去二十多岁，长发披肩，脸上是年轻人才有的既稚嫩又真诚的表情，参加活动还穿白衬衫和长裙，大概是刚开始工作不久的新人。“对了，”那个女生又说，“在梦里，我还看到另一个人，坐在楼梯间的转角处，他别人好像也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别人。他就那么坐着，右腿盘在左腿上，右脚还在空中画圈圈，胳膊肘在右膝盖上，右手拿着烟抽着，像个二流子……”
白石听着笑了出来。大家转头看他。“你看他，”一个男生说，“右腿盘在左腿上，右脚还在空中画圈圈，还抽烟……”。大家笑了起来。
“他……长得像那个二流子……”，女生怯怯地说了一句，然后惊呼起来，“他就是那个人……”
坐在白石旁边的人忽地闪开。人群一阵骚乱，又安静下来。“你们不会是串通好捉弄我们吧？”一个人问。
“不是。”那个穿白衬衫的女生说，“他真的就是梦里那个二流子。”
“一派胡言。”白石说。
“那你是谁？我们没见过你。”其他人附和。
“我是你们的领队啊我是谁……你们别跟着那个丫头片子说梦话了。”
“胡说。我们的领队不长你这样。诶，领队呢？快出来……”
“我就是……”
“胡说。你到底是谁？”有人说。人群突然安静下来。现在大家位于这片古怪阴森的旧建筑里，灯光黯淡，秋风阴凉，刚刚又听了一会鬼故事。白石的突然出现让他们惊疑不定，有些女生甚至惊恐得蜷在一起。旁边的男生趁机搂进怀里。
“他没有影子！”一个人大喊。所有人都惊跳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没有光，哪来的影子？”白石说，“我真是你们的领队。刚来接班的。吴强，你出来。吴强你们见过吧？吴强你说我是不是领队？”
吴强走出来，他似乎被那个女生讲的梦中奇遇搞糊涂了。“原则上，”吴强说，“他确实是我们的领队……”
“这不就对了吗？”白石说，“好了好了，大家今天玩得差不多了，我们的服务内容就到这里。我和吴强带你们回酒店。大家好好休息，睡不着的就打打牌喝喝酒。下回带大家玩更刺激的……”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