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分钟后，警察封闭了现场。几个专业人员忙于取证，一个看起来老练的警察带队讯问他们，年轻人们惊魂不定言语不清，有人从晚会鬼故事讲起始终不得要领，有人转述那个女生的梦中奇遇但互相矛盾，尸体发现过程成了另一个鬼故事，白石则几乎被认定就是鬼怪。
不久，一行人及酒店工作人员被带去警察局。那个带队的警察首先讯问那个姑娘和其他几人。然后白石被单独讯问。警察介绍自己是刑警二队队长史鹏，他精瘦挺拔，却又有些刚入中年的疲倦气色；旁边有一个做记录的年轻男警察，名叫吴越，浓眉大眼，生气勃勃。他们客客气气，但看起来既困惑又恼火，白石想，那是因为这个案子本身过于离奇，证人倒是有但是太多了。白石老老实实陈述了尸体发生前的过程。
“你第一个发现死者？”史鹏问。
“我打着手电筒而已，大家一起看到的，确实是穿格子衫、牛仔裤、白球鞋……”
“你看得这么仔细？”
“换你不好奇么？”
“当时大家看到尸体都跑上楼了，你为什么留在现场？”
“这问题问得……你应该问他们为啥看到死人就跑？”
那个做记录的年轻男警察有些想笑，又有些恼火。“我们会去问他们这个问题的。”队长史鹏笑着说。
“那个说梦话的女生也留在现场，但她看了我一眼后就跑上楼了。我比死人还吓人么？”
那个做记录的年轻男警察笑了。
“宋诗文说你出现在凶案现场……”史鹏说。
“不对，是出现在梦里。宋诗文是谁？”
“那个做梦的姑娘。她梦到的案发过程在现实中应验了，你也出现在梦中，你觉得应该怎么解释？”
“哎哟，她要梦到我，我哪儿管得着。这说明我招人喜欢？”
“她说她没见过你。”
“哎哟警察同志，你们不会真拿这梦话当真吧？很明显这个女生就是凶手。关于我这部分，纯属诬陷。”
“你觉得会有人在杀人后把杀人过程当众讲出来？”
“她说这是她梦到的。有可能她精神分裂？”
“包括那个女生在内，所有人都说之前没见过你。”史鹏说，“死者死亡时间是下午4点到6点。如果他们在22点半之前没见过你，这意味着你在案发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
摸鱼果然还是有弊端的，白石想。只是他想不到会报应在这里。
“我有不在场证明。昨天我确实没去带活动。我翘班打‘掼蛋’去了，赢了八百……其他三人可以给我作证。”证人倒是有，但白石又想起两个不利因素：一是他赢了三人各二三百块，半夜又让他们来给他当证人，他们肯定不高兴；二是他还顺走了刘三儿一包玉溪。刘三经常假装拿错，用玉溪换别人的华子。白石昨天拿一个空盒子装了几根红梅，换了刘三一包玉溪。白石担忧起来。
史鹏离开审讯室，让其他人去找那三个打牌的人。白石在审讯室坐了两个多钟头，史鹏才回来，说白石可以离开审讯室，但不能离开公安局。
白石猜刘三儿他们来给他做了不在场证明。“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等我通知。”史鹏说。
“我不是嫌犯，你不能把我关这儿。我看电视都这么演的。”
“不是关你，”史鹏犹豫了一下，“反正你等通知。”
白石来到外面走廊，遇到了往外走的刘三儿几个。“给哥几个添麻烦了。”白石说。刘三儿问他不会真杀人了吧，还出得来么。白石说明天晚上就找他们打牌。然后他把那包玉溪还给刘三儿，送走三人。
时间已是凌晨3点，过道里警察们忙碌地走来走去。在这个国家，枪杀案是大案。白石有些问题，但他还是想拦个警察问问。没人理他。参加团建的年轻人也来到过道，白石扮演起领队角色招呼大家，仿佛到公安局一游也是团建活动一部分。他们真的就在塑料椅上相互依偎睡起了觉。白石也困得要死，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5点多。警察叫醒大家，说可以回家了。白石叫吴强带人走，他让公司派了大巴来接。白石又被留了会。然后史鹏出来，说他也可以走了。史鹏脸上有失望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另一个警察带着那个有梦中奇遇的女生出来。女生对警察鞠躬，然后往外走。
“她为什么能走？”白石问史鹏。
“她说她只是做了一个梦。她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案发时她在玩游戏，几十个人能作证。”
“可是她说的那个梦真儿真儿的，这太可疑了。起码也要在这里关一关查一查。电视里肯定会这么演。”
“上峰让你们走，自然有他的道理。”
白石走到外面，看着那个女生走到公安局大院门口。他快走几步赶上。“喂，”他朝那个女生喊，“宋……宋诗文对吧，这个案子到底怎么回事，死者到底是谁，杀手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杀他？你怎么知道的？”
“我都告诉警察了，我就是做了个梦，其他的全都不知道。”
“够了。你害我当了两个小时的杀人嫌犯。所以别说梦话了。我看你眉清目秀，衣着光鲜，不像是有精神疾病的。你把我扯进来有什么企图？”白石说。
“你别过来，这里是公安局。”
“还没玩够是吧？”
大院里出现一群警察，他们抬头忘着天空。岗亭里的看守大爷也站了出来，连说几个京味儿的“我X”，“没见过这样的天儿”。
此时天刚蒙蒙亮，还有些没散去的夜凉。天空布满奇异的云朵，从靠近日出的方向铺到天穹之顶。它们像火焰也像流水，像扭动的短弦和飞舞的羽絮，又像不可触摸的全息光影。有金色的，也有红色的，更多是荧光色的绿。天空不似日常那样呈一片平直幕布的样子，而像一片望不到底的海水或深渊。那些布满其中的东西，没有云朵成团的形状，更像是一些不规则不完整的绘图碎片。分不清它们与地面的距离，不知道是它们突然出现在地球周围，还是地球突然陷入某个异样的时空，让人们看到了它们。
有人开始说话。
“是火烧云？”
“你见过绿色的火烧云吗？”
“我知道了，是极光。”
“学过初中地理吗？中原地区哪里来的极光？”
“环境污染嘛。”
……
突然，这些异样的“云彩”仿佛受某种引力作用，在靠近太阳的地方聚成一团，形成巨大的“云朵”，内部如有巨力扰动不停翻滚，仿佛史前混沌。它先是低低地垂向天际，忽然向眼前快速逼来，带着不可名状的压迫感，如巨舰从头顶不远处快速驶过。一些人发出恐慌的尖叫，一些人不自觉坐到了地上。然后人们又目睹它朝另一边的天空远去，并如同蒲公英一样散成细小的丝絮，消失在天际。
刚刚的景象，让白石也感到脚软。回过头来，那个叫宋诗文的女生已经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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