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二天早上,天空再次出现不明异象。这次没有巨大的云团,也没有灼眼的光焰,只有一些发出冷色光的弦状物从高空无声的滑地过,如同流星及其尾巴。白石三人冒险来到楼顶看了一会。他们现在既不腿软,也不头晕,几乎已打算与这异常安然共处。甚至于,考虑到它背后那空无的真相,他们甚至有些欢喜地欣赏这些美丽的幻象。

秋日的早晨空气凉爽,天高地远,世界如同一张刚刚在暗房里洗出来的老式照片,慢慢显示出更清晰的细节和鲜明的颜色。东边的太阳红通通的,如一个饱满又轻逸的气球。它的旁边还有些暖色调的朝霞。那是日常那种朝霞。地上的阔叶树刚被染上一层或红或黄的秋色,显示出亿万年来生命节律的迹象。周围那些废弃的民居和厂房显得更加破败,也显得更加真实,这不过是地球上一个普通的安静闲适的乡村。

回到安全屋后,史鹏留下的手机突然响起。“你到一边去,”史鹏在那头说,等白石走到一边,他才再度开口,“宋诗文的父母被绑架了。”

“什么时候的事?”

“20分钟前。”

“你们这么快就掌握情况了?”

“歹徒破门而入,从家里绑走了他们。邻居立刻报警。”

“是什么人?”

“目击者说,是一群穿黑衣服的歹徒。”

“你怎么看?”

“很明显,那个神秘组织没找到宋诗文,急了,不惜当众暴露有组织犯罪的痕迹,就是为了把信息传递给宋诗文,引她出来。”

“你们警局怎么看的?”

“刚刚分局龙局长已经赶到现场,从市局来的一位专家说了,怀疑宋诗文陷入帮派争斗,其中一派藏起宋诗文,而另一派不惜绑架其父母逼其现身。他们说当务之急是找到宋诗文。”

“他们暴露得也越来越明显了。”白石说,“你先盯着这些已经暴露的警察和专家,有情况告诉我们。”

“你们打算怎么办?不能让宋诗文出去。”

“你别管了。”

白石转身,发现巴航就站在他身后。“什么情况?”巴航说。

“宋诗文父母被绑了。”

“这是个陷阱。不能告诉她。”

“那是人家的爹妈,你凭啥给人作主?”

白石还是将消息告诉了宋诗文。她失声大哭。白石原已准备好她会歇斯底里地夺门而出,这是他将这个消息转告给宋诗文后大概率会得到的后果,但宋诗文为他免去了这个后果。这转而让他感觉有些内疚。前晚在酒店,是她领头到酒店楼梯里验证凶案,发现尸体后也是最后一个跑的。这个年轻姑娘看起来怯怯的,其实倒也冷静沉着。

“别着急,他们要的是你。只要你还没暴露,他们就不会对你父母做什么,主动权还在我们这里。”白石说。

“你有什么办法?”巴航说。

“还没有。但总会想到的。”

三人坐着呆想了一会儿,没有结果。巴航说他去准备个早饭,白石去了趟厕所,抽了根烟。等他出来,宋诗文却没了踪影。

他们在通往外面的通道里追了一截,然后又回安全屋,在监控里也没发现宋诗文。看来她已经离开酒店附近。

“她刚刚得知消息情绪还算稳定,怎么突然又绷不住了?”巴航说。“可能是突然想起什么,或者是看到了什么。”

白石说:“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闻。”

两人来到电脑前,屏幕正好停在一个新闻页面里。新闻说今晨一伙歹徒悍然闯进民宅掳走六旬夫妇,真相未知。新闻里有一条视频,看起来是邻居拍摄的案发部分内容,四个穿黑衣歹徒从一个单元门出来,粗暴地挟持一男一女,登上一辆车后快速离开。

“这是那伙歹徒故意发出来的。”白石说。

“为什么?”

“他们掳走宋诗文父母是为了引她出来,他们必须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宋诗文,但他们不知道警察史鹏是我们的人,会把这个消息给我们,所以他们可能猜到我们会上网看新闻,于是把这个事情发到网上。”白石说,“而且他们要传递的信息,还包括告诉宋诗文应该去哪里能找到那伙人,否则她怎么自投罗网?”

白石和巴航慢放观看这条视频,尝试发现歹徒身体姿势或者衣服是否露出痕迹。白石发现,其中一个歹徒的右肘上有一片颜料组成的图案,是个形状奇怪的宝石。

“我认得这个图案,但想不起来了。”白石说,“它应该是那天的场景游戏活动里的内容,这个游戏还是我设计的……”

“自己做的都想不起来,你摸鱼摸得也太过分了。”

“闭嘴,快想起来了。”白石说,努力回想这个图案的含义。

“所以,”巴航说,“歹徒故意放出这个视频,料想宋诗文看到这个图案后,就知道她的父母被掳去哪里。而宋诗文看到这个隐蔽信息,还以为是歹徒无意间蹭到这个图案,以为识破歹徒的诡计。又因为不想害我们跟她去冒险,所以她决定独自去救父母。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她最初情绪稳定后来又突然出门……”

“我也知道她父母被掳去了哪里。”他记起前天晚上去接班时,自己的衣服蹭上了这个图案。那是个寻宝游戏,这个宝石就藏在那天的灯火晚会的舞台后面。

“但这是个陷阱。”巴航说。

“那得去。那伙歹徒那么急着杀她,晚一分钟都迟了。”白石往外跑。

“通知史鹏?”

“他又不能叫上其他警察。多他一个不多。”白石说,“你可以不来。”

“我来。”巴航跟上来,“你有不死之身,跟着你不会死。”

好在影视城离酒店不过一公里多,几分钟后他们就跑到。

他们穿过戏台前石板铺的场院,爬上台阶来到戏台上。戏台只是假戏台,后面空无一物,有一个门帘通往后面。白石掀开门帘,从戏台跳下。下面还是一片石板铺成的地面,一对男女被绑在椅子上,看到白石两人后开始挣扎。白石走过去给他们松绑。扯掉男人嘴上的胶带后,男人说:“快去救小文。”

“她在哪儿?”白石说。

“被两个坏蛋掳走了。”

“你们快走。”

“我们要等小文一起。”

“别耽误我们警察办案。快走,去人多的地方打110让警察局的人来接你们。”

夫妻俩忙不迭离开现场。

白石环顾四周。戏台后面这块地两边各有一条亭廊,正前方有一块不伦不类的湖石。忽然听到一声枪响,子弹击中身后的戏台石阶。白石和巴航分别躲到左右两侧亭廊的廊柱后面。巴航望着白石,显得十分焦急,似乎离开不死之身的白石,他就必死无疑了。

湖石后面并排走出两个穿黑衣服的人。白石刚探出头,他们又各开了一枪,打在廊柱上。白石沿着亭廊向两人的方向跑过去。两人连开两枪,都打在廊柱上。跑到第四根廊柱后,白石忽地转向跃过亭廊栏杆,扑向最近的黑衣人。

黑衣人看到白石扑来显得十分意外和惊骇,竟忍不住转身要跑,被白石一脚踢在屁股上,向前倒下。另一个黑衣人似乎看呆了,右手拿着枪但没有反应。白石右脚一脚横踢踢掉对方手枪,回身左拳击中黑衣人锁骨正中与颈部的连接处,对方向后退两步,捂住了脖子。

头一个黑衣人已从地上爬起,回过神来,趁白石转身未完,一拳击中白石的左颊。白石晃了两晃。对方接着又跳过来,屈起左膝撞向白石的胸腹处。白石死命将其推开,自己后腿两步,喘了两口气。

得势的黑衣人故技重施,助跑两步再次跳起,屈左膝向白石撞来。白石向自己左侧跨出半步,欺身而上,双肘挡住对方的左大腿,左膝也做半屈状,向下撞向对方的右膝。黑衣人右腿已落在地成上支撑腿,遇到这一重创,关节向后弯曲,发出一声惨叫。白石向斜上方猛抬左肘,击中对方太阳穴。黑衣人倒地昏去,嘴里尤有未竟的惨叫声。

身后那个被击中胸颈的黑衣人已回过神来。白石已经察觉,不及回身就使出一记回旋踢,正中对方脑袋。第二个黑衣人应声而倒,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

“我来了。”巴航跑过来。

“找枪去。”白石说。

“好嘞。”巴航说,在地上寻到黑衣人被打落的手枪,“打死这俩杂碎吗?我觉得今天我有胆子打死他们了……”

“先别。把他们绑在那两把椅子上,用水泼醒他们,问问宋诗文在哪儿……”

“别问了。”从身后转来一个声音。舞台后侧跳下一个黑衣人,接着宋诗文被反绑双手推下来,后面又跟着两个黑衣人。紧跟着宋诗文的黑衣人拿手枪抵着宋诗文,前后两个竟手持长枪。

白石作势又要向前扑去,一排子弹打中他身前的石板上,子弹头被弹得到处飞。“你再往前一步,我打死这个女人。”用枪抵着宋诗文的黑衣人说。

白石和巴航站在原地。

“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黑衣人说,“还记得我吗?”

“你们这些杂碎长得都一样,谁记得?”白石说。

“还不知死活。见到子弹还往前凑,昨天在林子里有树给你挡子弹,不然老子早就一枪打死你。”

“哈哈。”白石说,“你就是那个跑路的傻屌。三个人三条枪,被巴航和我两个勇士赤手空拳摞倒,搁我根本没脸逃,当场撞树死了算了。”

“还敢耍嘴皮子?”黑衣人说,“再多嘴一枪我打死这个女人。”他指使两个持长枪的黑衣杂碎缴了巴航的手枪,把两人绑在宋诗文父母被绑过的椅子上。

“长枪能打死你吗?”巴航低声对白石说。

“能。”

“完了完了。你这回终于要死了。我也要死了。”

“闭嘴。还没死就不会死。”

“我已经不相信人择定理了。”

黑衣人听到二人低声对话,怒吼一声:“闭嘴,不许说话。”

宋诗文站在对面,涕泪泗流,白色T恤都被打湿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边说边像小鸡啄米似的上下点头,以表示加倍的道歉。

“咳,咱俩这关系还说这干啥?”白石说,“刚刚我都你爹认了翁婿关系,回头你跟我去民政局办个证就完了……”

“什么时候了你他妈还想这个事?”巴航气急败坏地说。

“什么时候?好时候!”白石说,“我那岳父母已经出去好一会儿,估计这会儿警察也快到了,劝你们立刻投降。你们这几根玩具枪打得过人民警察?”

巴航又急了,低声说:“你忘了警察里有他们的人?”

“闭嘴。”白石低声回应,然后又高声对黑衣人说,“赶紧投降,这样我就原谅你们,到时候跟警察说,这其实是我们公司安排的大型反恐沉浸式场景游戏……”

突然响起两次枪声。声音来自舞台另一边。中间的黑衣人指使长枪黑衣人去舞台那边看看。两个黑衣人端着枪过去,消失在门帘后。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然后没了动静。挟持宋诗文的黑衣人紧张起来,抓着宋诗文被反绑的手往舞台那边去,两人亦消失在门帘后。接着又是一声枪响。

宋诗文尖叫着穿过门帘向白石这边跑来。身后跟着一个后背微驼、六十多岁的男人,他手里拿着手枪。宋诗文紧张地站到白石后面。看样子这个老男人已经成功偷袭干掉三个黑衣杂碎。

男人戴着眼镜,头发半白。他生得鼻直口方,却显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他扔掉枪,过来给三人解绑。

“没时间了,听我说。”男人说,“我是‘隐世’的人……”

“什么的人?”白石问。

“隐世。”男人说,“就是追杀这个姑娘的组织。我是逼不得已,我想做个好人。你们赶紧走。警察一会儿要过来,警察里有组织的人,我不能让他们看到我。”

“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白石说。

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没到时候。”他说,“我若失踪,立刻就会暴露,对你们也危险。”

“那怎么能找到你?”

“我叫冷伯良,是蓟京大学的生物学教授,你们可以去学校找到我。”

“谢谢冷教授!”

“快走,不要说你们的藏身之处。”冷伯良说,“我怕万一我暴露,吃不住酷刑,把你们招出来。走吧。我也要跑了。”

冷伯良转身向舞台跑走。白石三人对他有些佝偻的背影又喊了声:“谢谢冷教授,保重!”然后鞠了一躬。冷伯良挥了挥手。大家各自转身向不同方向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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