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异象经久不去，从早晨持续到下午。它稍稍变换了样子，那些发着冷光的弦变粗了，呈疏密有致的条纹状，像刷子在天幕留下的七彩斑纹。在它们的下面，悬停着稀稀落落的浮云，那是惯常所见的“真实”的云。街上偶尔仍有人拿出手机拍摄，专家们不能解释的异象带给他们的惊奇是持久的，并且少了恐慌。再过几天，他们也许就会习惯了，把这新出现的东西当成地球理所当然的一部分。
宋诗文和巴航分开站在街边，假装在玩手机、等人。街对面是一栋大楼。这是蓟京知识产权专利局的办公大楼。巴航在酒店有一辆备用的比亚迪，他载白石宋诗文离开酒店来到这里。
这是一条步行街，街这边是一栋写字楼，一层是底商，有便利店、咖啡馆和中式快餐店。街上人来人往。有人行色匆匆，有人晃晃悠悠。夏日热气尚未褪尽，女生还穿着颜色鲜艳的衣物，露着纤瘦的手臂和笔直紧致的大腿。男人有的夹着公文包，有的背着电脑包。一如往常。
白石戴着墨镜，站在专门局楼下，给过往路人发传单。传单是他们出门前宋诗文用画图软件随便画的，是个真人剧本场景类游戏的广告，当然地址和电话都是假的。
快到下班时间，专利局的旋转闸门里不断有人打卡出来。几分钟后，一群男女成团走出，站在路边围成一圈聊天。梁宇站在圈子外面。他背着一个学生包，穿着一件款型普通的POLO衫，下面是蓝色牛仔裤和白色球鞋，虽然不显得老气，但也没什么朝气。圈子里面的男女聊着天，不时传出笑声。梁宇站在外面，没有说话，但一直挂着笑，稳定持久。
白石挤进圈子里，硬给每人塞了一张传单。“新开的游戏室，最适合同事周末聚会。新客半价，酒水两折。欢迎来玩啊！”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来。
过了几分钟，那个圈子散了。梁宇跟每个人挥手道别，有些热情，也有些谦卑。
梁宇走进待对面的中式快餐店，坐在靠窗角落处的小桌边。白石三人先后走进店里，坐在梁宇背后另一端。
“怎么样？”白石低声说。
宋诗文把手机里录下的视频递给白石，内容是白石给那一圈男女发传单时的情景。“有两个女生看一眼传单，放进包里，大部分人看一眼就揉成一团，还有人转身扔进身后垃圾桶。”宋诗文说，“但是你看梁宇，他一直挂着没人理会的笑，但在低头看到传单上的内容后，笑容瞬间消失，身体还缩了一下，跟普通人遇到意外惊吓时一样。虽然他很快就恢复了不尴不尬的表情。”那个广告传单上有一行大字：你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内鬼。
白石“嗯”了一声。
“衣服看起来是参加什么活动的衣服，背包上有一个球迷组织的名字。”宋诗文说，“明明是个社恐，沉默寡言，下了班只能一个人吃快餐，却喜欢参加各种活动。”
“他想挤进学校或者单位里的小团体。”巴航说，“这种人要么是呆子，要么是企图装得像普通人的奸细。”
“就是他了。”白石说。
三人分开坐。宋诗文取完餐走向梁宇那边，对梁宇示意想拼桌。梁宇殷勤地收起桌上的背包给宋诗文腾地方。宋诗文甜甜地对他笑了笑，又对远处白石巴航使眼色。
“这姑娘别看呆呆的，其实还挺会的啊。”巴航在旁边桌低声说。
宋诗文把自己随身的钥匙放在桌上。桌上有一壶免费的酸梅汤。梁宇已经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没怎么喝。宋诗文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吃了一会东西，宋诗文假装无意碰到钥匙，钥匙掉在梁宇那一边。她“哎呀”一声。梁宇立刻会意，弯腰帮她捡。
宋诗文立刻将握在手里的一颗白色药片放进梁宇的酸梅汤里。那是巴航的安全屋里的某种药，可以让人睡着的那种。
白石和巴航先后起身离开快餐店，来到停在大楼后面的车里。按计划，几分钟内，宋诗文就会表演胸口痛，要打网约车离开饭店去医院，继而近乎昏厥。如果坐在对面的梁宇积极响应，他会热心地护送宋诗文去医院；如果他没有接招，宋诗文就开口请求。他们希望宋诗文最初对梁宇那甜美的微笑起点作用。
几分钟后，宋诗文扶着头、而梁宇扶着宋诗文，来到路边等车。巴航启动比亚迪，开到路边。宋诗文坐进车里，主动坐到里面，示意梁宇也上车。梁宇坐了进来。
“哎哟。”坐在副驾的白石已摘掉墨镜，转头说，“这姑娘咋了？”他假装是拼车中的另一位乘客。
“可能是发了急病。”梁宇说，表现出关切的样子。“就是在饭店吃饭遇上的，帮忙送她去医院。”接着梁宇手抚额头和太阳穴。“怎么我也有点头晕？”他说。
“那赶紧上医院吧。”巴航说着启动车子。
几分钟后，梁宇没了动静。白石转头，宋诗文已经恢复原状，得意地对白石笑。巴航加速去往康朴特酒店。
开出一段路，在路口遇到红灯。巴航停车等绿灯。白石朝外张望，看到他的右侧停了一辆白色轿车，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白石觉得有点眼熟。越过主驾他看到了史鹏。史鹏也看到了他。主驾上的年轻男人正是前天晚上审讯他的年轻警察，名叫吴越，而他也看到了白石。
“别动！熄火下车！”吴越说。
巴航迅速启动车子，无视红灯，闯过还有绿灯直行车辆的路口。
正值下班晚高峰，路上车辆拥堵，巴航在路上连续变道超车，几次险些与其他车子相撞，惹来路人的惊呼和其他司机的怒骂。“没事的没事的，有不死神在，不会死不会死。”他嘴里不停念到，继续横冲直撞，连续闯过数个红灯。但吴越的车还跟在后面。
几分钟后，巴航的车驶出那片车流密集的路段，路边是一片斜坡，坡下是护城河。“停车，我下去引开他们。”白石说，“趁他们停车你们快跑，不要管我。康朴特见！”
巴航靠路边停车。后面的轿车也停了下来，吴越和史鹏分别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枪。白石打开车门下车，举着双手。等吴越和史鹏走到车尾，白石迅速把车门关上，巴航启动车子飞奔而去。白石翻过路边栏杆，从斜坡上连滚了下去。吴越史鹏见状，放弃追赶巴航的车，从斜坡上滚下来追白石。
白石落到河边的人行道上，此刻路上零零散散有人散步。“站住。”吴越在后面大喊，白石不加理会。跑出几十米后，白石听到一声枪响。散步的人发现惊恐的喊声，吴越叫他们蹲下来。白石也停下来，转身朝吴越扑过去。
吴越朝白石开了一枪，没有打中。史鹏按下吴越举枪的手。“留活的！”史鹏说。
见吴越放下手枪，白石也停住了。对方不开枪的情况下，他倒有些不知道该继续扑过去还是转身逃。
白石和吴越史鹏各在原地愣了两秒，然后双方一起扑向对方。白石和吴越各抬起右腿踢向对方，都被对方踢中髋部，向后倒下，屁股坐地上。史鹏看了白石一秒，摆了个架势，伸左腿作势要踢还没站起来的白石的脑袋。白石会意，右手撑起身体，重心离地，左腿向右上方踢中史鹏的右膝。史鹏“啊”一声倒地。白石觉得他这叫得有些夸张。
白石跃起身。吴越右手摆拳打过来，白石弯腰躲过，右手也是一记摆拳，击中吴越胸部。吴越后退两步，喘了口气，发了声恨。白石欺身而上，吴越抬左腿一记空踢，阻挡扑上来的白石，左脚落地后，跃身屈右膝撞向白石腰腹左侧，左手从上向斜下方砍向白石颈部。白石头向左侧偏移几寸，吴越的手砍到他锁骨上方。白石腹部和右肩吃痛，头撞向吴越面门，伸手推开吴越。
白石后退几步。吴越口鼻处有鲜血流下，不及擦去，飞身踢向白石胸口。白石腹部剧痛，未及避身，被踢中胸口，向后倒去，落在一片裸露的沙土上。吴越又要扑上来，白石抓起手边的沙土向上一扬，打到吴越脸上。趁吴越被沙土迷眼糊鼻的机会，白石向前探身夺下吴越手里的枪，就地一滚站起来，拿枪指着吴越。“别动！”白石说。
“史队。”吴越站在原地，喊了一声。
史鹏勉强站起来，在白石左侧。他举起右手拿枪指着白石。
“别激动。”白石说，“你们放下枪，我也放下枪。”
“史队，打死这个杂碎。”吴越喊。
“我不是杂碎。我是好人。”白石说，“我会去警察局投案的，但最近太忙了。我肯定会去的。我为了救人才沾上人命，能轻判吗？”
“你现在拒捕，袭警，夺警枪。你死定了。”吴越说。“现在就放下枪，还有一点机会。”
“我现在不能进局子。”白石说。
“史队，打死他。”
“那我打死你！”
“我不怕。”吴越说。“打死我也要抓住你这个杂碎。”
“别……再谈谈嘛。”白石说。
史鹏把枪丢在了地上。
“史队！”吴越又急又恼。
白石往后退出几十米后，来到跨河的桥上，扔下枪，转身横穿过车流，向另一方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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