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界——
四天前，白石来过公安局，当时他被当成谋杀案现场证人，部分也是嫌疑人。现在他同样是。这几天他造成了几人死亡，当然有各种因素，史鹏说问题不大。在接受审讯后，他来到外面的走廊上。巴航、宋诗文也在。时间已是凌晨。
巴航兴奋地告诉白石，在那个直播后，有人发现，这个世界的虚拟世界模型跑出东西来了。“这说明什么？”吴越说。
“这个世界的天然限制已经解除。这里是个真实的世界了。”巴航说。
“我们本来一直都是。”白石说，“冷伯良呢？”
“什么都不肯说。”史鹏说，“现在这局面不好给他定罪。索-罗斯已经跑到领事馆躲了起来。”
“我跟他聊聊去。”白石说。
吴越带他进了冷伯良的审讯室。冷伯良做在一个小桌后面，看到白石笑了起来。
白石端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史鹏和吴越坐在他的身后。
“梁宇还活着。”白石说。
“警察同志告诉我了。祝他早日康复。”冷伯良说。
“他说是你攻击了他。因为他认出你也是一个观察员，最早被派到这边来的那一拨。他在那边读大学上过你的课。虽然你容貌变了，但他从你的举止中隐约能感觉到。在宋诗文第一次入梦时，他把你叫到那个地下通道里，向你说出他的猜测。你怕被我们知道，于是攻击了他，想灭口。”
“一面之词。”冷伯良说，“这些话，在警察听来不像疯子说的吗？”
“你还领导了恐怖组织。”
“我只是认识索-罗斯等人。有任何证据说明我参与恐怖行动吗？”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你在组织里只接触索-罗斯等核心人物，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你。而索-罗斯那些大佬会有很多办法保护他们自己，也就能保护你。”白石说。
冷伯良只是笑了笑。
“就在今天中午，我们还觉得你是一个温厚、充满智慧又有朴素正义感的教授。”白石说，“其实我们早该想到的。几天前，宋诗文从这个公安局出去，遇到来灭口的杂碎，被巴航和我救走。她应该是少有的逃脱者。所以后来你们不惜暴露有组织犯罪的痕迹，公然冲进那个有监控的酒店追杀她。第二天，宋诗文父母被劫持，宋诗文去救她的父母，巴航和我去救她。我们到影视城的时候，宋诗文已经早到至少10分钟，隐世的人也很快抓到她了。那时候隐世急于灭口，正常情况下你们抓到她就该即刻杀了她。但那几个杂碎没有。
“等我和巴航赶到那里，只有宋诗文父母在那里。我们放走了那对夫妇，那几个杂碎才拿着长枪、挟持宋诗文进来。当时我就觉得，那次行动可能是为了诱捕巴航和我。但我又想不出他们这么做的原因。然后你出现打死那几个杂碎，放走我们。你当时那么英勇、真诚，很难不让人相信你。
“后来我们主动找到你，史鹏证明你暴露了，被隐世追杀。来到巴航的安全屋，你证明我的DNA不正常，然后梁宇做了番推理，说明我的DNA可能的作用。它能感染计算机网络，劫持那个真实世界，让他们不敢关闭这个宇宙。我们当时只顾这一点，其实梁宇发现利用它还能通过‘宇宙之门’程序，操控这个世界。
“而你对隐世组织的介绍表明，隐世组织并不知道我的DNA信息有这个用途，所以才有一派人想了那个复杂得要死的接管计划。这样的话，他们也没必要诱捕我，诱捕巴航好像对你们也没什么用。
“但是梁宇说你是一个观察员，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在我们第一次救宋诗文的时候，我腹部中了枪，跟那个杂碎缠斗时，我的血液和身体组织肯定粘在了他身上。巴航放他溜了。而你是个生物学家，你可以收集那个杂碎衣服上的DNA信息。这样，结合你跟梁宇对伽玛一样的了解，你可能还比他多一些，你就有可能提前知道我的DNA的作用。那么你诱捕我就有动机了。
“你是‘尘’，组织最大的人物，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么一次例行的灭口行动，并且留意收集我的DNA？我想，那是因为这个案子一开始就不一样。以前做杀人梦的人，会梦到死者和杀人者作案的过程。而在宋诗文的梦里，我既不是死者，也不是作案的杂碎，为什么会出现在梦里？我想正是这个异常，让你注意到这个案子不一般。而你在这边这么多年，一定也在寻找突破伽玛限制的方法，也许已经做了些猜测。我的异常很可能引起你的注意。”
“好故事。”冷伯良说，“我都有兴趣继续听了。如果按你说的，我已经有你的DNA信息了，为什么又要诱捕你？既然是诱捕你，为什么又放走你？”
白石停下来，看着冷伯良。“我猜这是一个复杂些的故事。我只有些猜测。”白石说，“我想，你本身是一个渴望权力的人。而你在那个真实世界只是一个象牙塔里的教授。虽然你来得早一些，但你来时的年纪也比一般的观察员大一些。我猜，你想到也许可以在这个虚拟世界建立你的王国。
“当你十几年前来到这边，不久就发现这里的科学家们有了对世界真实性的怀疑。于是你认为得到机会，找到相关计算机科学家，并透露自己的观察员身份，称自己想拯救幻界。你的理论是真相被公布，世界会崩溃，这个宇宙会被实界关闭。你的猜想可能是对的，你也许真的拯救过这个世界，当然是用没完没了的暗杀这种手段。
“我猜，你的计划是先利用那些跟随者的影响力，建立起一个组织，掩盖世界真相，避免它被毁灭；然后慢慢找到对抗实界的办法，你也应该跟梁宇一样，知道洪大师在伽玛里留了一个后门，那也许就是你的突破口；一旦解除实界对这个世界的威胁，你就可以立刻利用组织掌管世界权力。在建立组织这十几年里，你也享受过权力，虽然还没有真正控制世界，但也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政治领袖更有实际影响力了。
“然而，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一个组织成熟后会有自己的目标。组织越来越庞大，鱼龙混杂，新来的人都是些投机者，想获取私利。于是出现了索-罗斯那边的接管派。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他们的计划跟你相反，他们想利用公布世界真相后的混乱接管世界，只要迅速建立秩序，实界也就不会关闭这个宇宙。他们迅速取得进展，于是策划了昨晚那场发布会。如果他们的计划得逞，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是他们的了。但你打破了他们的计划。
“你的计划原本远远落后他们。但我的出现让你立刻反超他们。我的DNA信息就是洪大师在伽玛里留的后门，利用它，你可以直接在这个世界里随意操纵这个世界本身，索-罗斯的接管派最多只是这个游戏里的小障碍，你动动手指就可以消灭。你出席那个发布会，只是想保有组织，毕竟你不想只是动手指玩游戏，你要在这个世界拥有真正的崇拜者和追踪者，那才叫权力。
“但是这还不够。因为实界的人若发现幻界自己开始控制自己，他们仍然可能关闭它，因为这太古怪而且有威胁。你必须消除实界的威胁，否则在你的眼里，你的权力也只如同在电子游戏里的权力。
“而要消除实界的威胁，你需要我和宋诗文。因为只有宋诗文在梦里劝说另一个白石牺牲自己投入熔炉，才能感染实界的信息网络，反向劫持他们，让他们不能关闭这个宇宙。这样，这个宇宙也就跟真实宇宙没有区别了。它与真实宇宙同构，且同在。
“于是，你策划了那次诱捕。我和巴航被绑了后，那几个杂碎没杀我们，还在跟我们唧唧歪歪，我想就是在等你。你肯定指示他们等你救走我们，这样你就可以赢得我们的信任。但他们可能没想到，你狠到杀了他们以放走我们。你二话不说牺牲了那几个追随你的杂碎。第二天你又在史鹏面前演了一场身份暴露的戏，更让我们对你深信不疑。
“后来的发展如你所愿，我们任你摆布，我劝宋诗文，让她在梦里劝另一个白石，让他去投毒。昨天下午宋诗文最后一次从梦里醒来，告诉我们她已经做完她要做的事。你判断梦里那个白石投毒成功，实界的威胁解除了。于是你悄悄离开我们，去发布会做改变世界的表演。临走前，还找了一群杂碎来袭击我们，幸好那帮杂碎战斗力普通，被史鹏和我们几个扛住了，后来吴越带来真正的警察，立马就吓跑了那些二流子。”
“果然是个不错的故事。”冷伯良说，“可是我没听出来这有什么用。对了，那个梁宇是什么时候告诉你们，我是个什么观察员的？”
“在吴越吓跑二流子之后。”
冷伯良脸上露出微笑。
“我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白石说，“我说这些吓不到你。今天你们的直播出现了预料外的情况，就是警察的出现。你们在警方内部有人，照你们的计划，这些内线会帮你们排除警察的干扰。但是在直播开始前，你们的内鬼暴露了。于是有了后来你们与警察那场大战。
“索-罗斯他们那场表演确实让这个世界崩溃过一会儿，但很快就恢复。因为直播刚结束，人们就已经发现我们的虚拟世界能跑出东西来。索-罗斯的表演，是基于科学家们的猜想：因为我们的虚拟世界跑不通，于是怀疑我们的世界是假的。而现在的情况，让那场直播所说的一切都不攻自破。
“我猜，这是因为梦界的白石成功投毒实界，解除了实界对我们的威胁，我们幻界的限制因此被取消。
“索-罗斯们的失败当然也不影响你的计划。因为你的计划和杀招是别的东西。你也有那个‘宇宙之门’程序，而且你还有我的DNA信息。即使你被抓了，外面还有很多你的人，他们可以替你执行控制宇宙的动作。说不定你早就准备好，如果入狱，让外面的人动动手指就救你出去。也许马上这个世界就会变样，而你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所以你现在有恃无恐。
“刚刚我说漏了一个插曲，我想那也是你没料到的。昨天中午，你跟我们一起先后遭黑衣人和警察的围攻。那是因为吴越跟踪了史鹏，找到了我们的所在。他把消息透露给了警局，而警局里的奸细透露给了隐世组织。照你说的，隐世没必要光天化日再来追捕我们，几个小时后他们也就要公布真相了。我想那是接管派的人来找你的。你找到我们后就从组织里失踪，接管派需要你出席发布会，接到内线消息后，派人来接你。
“但史鹏枪法太准，哐哐就干掉了黑衣杂碎。不久，警察来了。我们跑回酒店下的安全屋，但被警察找到。他们进不来，就用了烟雾。安全屋里呛得不行。于是宋诗文给大家发口罩，我们这才坚持到那个铁门打开，离开被警察围攻的安全屋。
“到巴航的第二个安全屋后，宋诗文因为呕吐进卫生间，我跟了进去。宋诗文悄悄告诉我，当时你把口罩戴反了。兵慌马乱中，她帮你戴好。后来在逃跑的路上，她觉得不对劲。
“二十年前，我们这里发生过长达三年的流行病疫情，人们天天戴口罩，政府学校公司天天有人监督和教育，这个世界上超过二十岁的人不可能不会戴口罩。
“我们问过梁宇，在你那个真实世界，没有发生流行病疫情。而你又是个进化生物学家，不太做实验的那种，因此在那边是有可能不会戴这种口罩的。
“所以，结合之前我的隐约怀疑，我当时就认为你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你就是‘尘’。但当时我们还有时间让宋诗文再做一次梦。我们还需要你。于是我们没有表露出来。但我跟宋诗文说，让她在梦里想办法提醒那个白石你的身份。只要那个白石知道你的身份，也就知道你的最终企图：要利用我的DNA，通过宇宙门程序，进入梦界，然后控制这个世界。
“所以那个白石在梦界要做的事情，不止要跳进那个熔炉，给那个真实世界投毒；他还要关闭从我们这个幻界到梦界的接口，阻止你控制世界。”
冷伯良的脸上如发生地震一样，由内而外的震惊让他显出扭曲的表情。但他很快控制住，还笑起来。“在发布会上，索-罗斯用那个观察员的设备，从‘宇宙门’发出紧急召回请求后，那个观察员真的死了。”冷伯良说，“这说明，从幻界到梦界的接口并没有关闭。”
“那个时候确实没有关。所以在发布会上，我们才要大动干戈阻止你进入宇宙门。”白石说，“因为当时我们也不知道那个白石完成任务没有。但现在，我很确定他已经完成任务。”
白石拿出一个电脑，那是梁宇的电脑。白石打开桌面，桌面上有一个宇宙门程序。他把电脑递给冷伯良。“你试试。”
冷伯良颤抖地点击宇宙门程序，得到的反馈是：程序已终止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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