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老爷胡昊明,坐在伏案前,看得是直摇头。
见过憨厚的,没见过这么傻的。
他故意丢白签子,就是让衙役手下留情。
明知道击登闻鼓,要被打五十大板,却还敢来,肯定是有真冤屈,而且还特别着急。
不然根本用不到这样,等到升堂的日子再来告状就行。
可即便是板子打假,也要配合一下,装装样子。
哪有你这样的……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速速禀来?”收回思绪,胡昊明拍响了惊堂木。
“草民李大壮,辛集乡十里亭小河庄人,今日击鼓鸣冤,状告坊市亭长钱富贵,目光王法,欺横霸市……”
告状这种事情,李大壮压根不懂,不过来之前,秦启已经交代好了一切,只管照本念经就是了。
不得不说,人憨记性好。
秦启交代的那些话,李大壮愣是原封不动,一字不落的全部背了下来。
“一介农民,竟然敢敲登闻鼓,有点魄力。”
胡昊明喃喃自语声中,双眸一沉,重重的拍下了惊堂木,接着丢下一根捕捉签。
“来人!”
“通知邓捕头,给我传钱富贵!”
县衙一共有四个捕头,平日里各自负责东南西北四个城区。
坊市在东城,属于邓捕头管辖的区域。
几个捕头,多多少少都和钱富贵有些来往,毕竟这钱富贵,可是管理着城里唯一的坊市,官衔虽然不大,但实权不小。
邓捕头来到地方之后,直接就和钱富贵说明了情况。
“钱兄,这件事情,你可要想好对策,新来的知县老爷,和前几任不一样,用钱买路根本行不通!”
钱富贵毫不在乎,大方不屑的笑着道:“没想到,他们还敢击登闻鼓。”
“邓兄无妨,凡事都要讲证据,几个小河庄的刁民,区区几个刁民,也妄想告倒老子,笑话!”
“何况这一次,可是我在吴县丞面前,好好表现的机会。”
邓捕头听出这话里面有深意:“钱兄的意思是……”
钱富贵压低声音:“新来的知县大人,想借着我来立威,使其地位得到巩固,我倒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话落,钱富贵一声吩咐,几个帮闲,立马就将这些坊市里面摆摊做生意的,全部集中在了一起。
坊市里面,那就是钱富贵的一言堂,向来说一不二,但凡有哪个没开眼,招惹到钱富贵的,轻则都是一顿拳打脚踢。
平日里,这些人都深受钱富贵压迫,本能反应的就是一阵畏惧。
“坊市里做生意的,都给老子听清楚了,待会若是知县老爷派人过来,询问那些个卖鱼鳖刁民的事情……”
钱富贵说到这里,冷着脸挺了下来,竖起手指指向这些做生意的:“就说是他们小河庄的人,不守坊市规矩,威胁老子不肯缴纳交易税,自编自导自演的闹剧。”
所有摊贩,纷纷低头。
他们任凭钱富贵欺压,不敢吱声,只是为了生机,但都是善良的老百姓。
明明是钱富贵作恶,他们畏惧钱富贵,不敢站出来发声也就算了。
若是再站出来,颠倒黑白,助纣为虐,实在是不愿意。
“流水的县老爷,铁打的官吏,我劝你们最好想清楚了!”
“谁若是敢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老子让你们这辈子,都再也别想在坊市里面,做生意!”
“都听清楚了没有?”
这一次,钱富贵恼火的厉斥声落下,众人慌忙连连点头。
助纣为虐就助纣为虐吧,不然能怎么样,各自都养活一家子人,需要生机。
“知,知道。”
“我们都记住了。”
钱富贵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吗!”
“邓捕头,咱们走。”钱富贵接着勾起了邓捕头的肩头,大摇大摆的离开。
县衙。
邓捕头带着钱富贵入场。
“卑职钱富贵,见过知县大人!”
钱富贵跪地叩首。
公堂上的李大壮,双目通红的看着钱富贵,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两车鱼鳖,那可是至少上百贯铜板。
如果不是启哥给他赚钱的机会,这将会是他一辈子都不敢想的数目。
而这些钱,都因为眼前这个钱富贵仗势欺人,化为乌有!
“县老爷,就是他私自加收摊位费,然后见我们每天都能变卖大量鱼鳖赚钱,更是变本加厉的索要我们一半的收益。”
“并且威胁我们,如果不给,就让我们以后都别想在坊市卖东西!”
“昨天我们来,他们就打杂了满满一骡车的鱼鳖,今天又是如此!”
“县老爷您刚刚派的是邓捕头,过去传唤的钱富贵,可以问问邓捕头,有没有在坊市,看到被打砸的骡车?”
李大壮话落,胡昊明看向了邓捕头。
“禀知县大人,我确实在坊市口看到了被砸的骡车,但具体是什么情况,并不清楚。”
吴昊明微微颔首,视线转到钱富贵身上,惊堂木重重拍下:“钱富贵,小河庄李大壮,刚刚状告你的那些,你可有话说?”
大丰官僚的腐败,已经形成了一种风气,上至京师,下至像都川这种偏远的县府,都是如此,腐朽不堪。
他就是因为在朝堂上面,直言大丰官场的腐败不堪,想要革新除旧,才会得罪权贵,被贬到这偏远的都川县府,当一个小小的知县。
不过胡昊明没有放弃,小知县有如何,只要他当一天都川的知县老爷,就一定会把都川官场的乌烟瘴气,狠狠整治。
“知县大人,下官冤枉啊!”
“他这都是诬告!"
钱富贵开始了自己的表情,那声情并茂的委屈模样,好似真的是被诬告一样。
“哦,是吗?”
胡昊明冷着脸问道。
“大人明察,坊市里做生意的,都可以为我作证!”
钱富贵毫不在意的回道。
想要办他,可没那么容易,先拿到证据再说。
更何况,他这后面,站着可是县丞。
从他当上坊市的亭长到现在,县衙已经换了三任知县老爷,唯有第二的县丞大人,雷打不动。
前几任知县大人,来到这县衙之后,全都是被县丞大人架空一个下场。
不要看知县大人是县府最大的官,下面才是县丞和主簿。
县衙里面,最关键的是三班六房,只有真正掌握了三班六房这些力量才行。然而这其中,有一大半都和县丞大人关系密切。
三班,皂班、壮班和快班,皂班主管内勤,壮班和快班,共同负责缉捕和警卫工作。
六房则是指吏、户、礼、兵、刑、工房,均为书办胥吏。
吏房负责任免、考绩、升降等,户房掌土地、户口、赋税、财政等,礼房掌典礼、科举、学校等。
兵房掌军政,刑房掌刑监狱,工房掌工程、营造、屯田、水利等。
县衙六房与中央六房相对应,直接对知县负责。
“是吗,那本知县就派人查查看!”
胡昊明相信,这个钱富贵背后绝对有人。
不然,单凭一个小小的坊市亭长,见到自己,绝对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
一声吩咐,安排快班四位捕头之一的周捕头,带人亲自去查。
大丰的班房,相当于二十一世纪地球上的公安局。
虽然坊市在城东,属于邓捕快管辖的范围,但刚才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指望这个邓捕头,是绝对不可能,有所收获的。
“周捕头,你只管带人去查。”
“告诉那些摊贩,就说知县大人给他们撑腰,让他们有什么冤屈只管讲,本知县一定会为他们,主持公道!”
胡昊明心里很清楚,这场登闻鼓事件,明显是已经被有心之人利用,想要借机架空自己。
钱富贵敢如此嚣张,肯定是吃准了,那些摊贩肯定不敢站出来,所以他必须要给那些摊贩底气。
周捕头得到命令,心里如同被打翻的五味瓶。
县衙三班六房里面,目前从数目上来说,新来的知县明显处于下风。
但是知县大人,牢牢掌握着皂房、壮班还有兵房这些关键班房。
目前来说,两者差不多,是一个分厅抗衡的局面。
剩下的,就是看他们这些还未站队的人,会如何抉择。
“这可如何是好?”
“事情办不妥,得罪了知县。”
“但若是办妥了,那就得罪了县丞。”
周捕头甚是懊恼。
这算是被逼站队了。
“周哥,你这担心就是多余的,那些做生意的说还是不说,又不是你能左右的。”
衙门外等着的秦启,了解到情况后,笑呵呵的宽慰道。
“对啊!”
周捕头眼前一亮,茅塞顿开。
倒是他在紧张之下,有些担心过度了。
“不过秦老弟你……”看着秦启,周捕头的眉头,很快又皱了起来。
他这问题是解决了,可是秦启呢?
那些摊贩站出来还好,但若是不站出来,麻烦可就大了。
亭长虽小,却也是朝廷命官。
按大丰律法,诬陷朝廷命官,是要被打板子、下大狱、刺字流放边疆的!
“放心好了,那些小贩,平日里在坊市做生意,受尽了钱富贵的欺压,如今有机会告倒钱富贵,肯定会站出来的。”
情况秦启已经了解过了,上次和曹有福对簿公堂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来,新来的知县不一样。
再到这次李大壮敲登闻鼓,知县大人丢白签,心里就更确定了。
有知县那番话撑腰,那些摊贩肯定愿意站出来,指证钱富贵。
“怕就怕没那么简单。”
“周哥你的意思是?”
“秦老弟,咱们到地方看看情况,你就知道了。”
……
县衙后院。
县丞吴伟听说安排人去坊市取证后,从后院走出,前往大堂。
今天他就要看看,这位新来的知县,第一次被人敲登闻鼓,是如何颜面尽失的!
只要今天在大堂上,落了知县胡昊明的面子,那么今后的县衙,三班六房将会尽归他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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