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在吗？”
微信界面弹出一个陌生人熟悉的名字——杨天豪。
五年前，我在一所复读学校任职。他是我的学生，也是我在这所学校结实的第一个朋友。
“干嘛？”我回答得漫不经心。
五年来，我们每次聊天或者见面，主题都围绕着他的女朋友们。在我这个万年母胎单身狗看来，他就是彻头彻尾的恋爱脑，满脑子都是搞对象！这次联系，要么是刚分手悲怆万分，要么是要带着新女友跟我见面。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不想浪费一点儿精力在这小子身上。
时值5月，临近高考，06:00起床之后，几点能结束全天的工作都看运气。每天8-14个小时的课，余下的时间不是在写卷子就是在判卷子。经历过高考的人应该都有这样的体会吧。而我，带的是复读班，每年都要遭一遍罪。
“有时间见面吗？当面说吧。”
“没有。”
“我开车了，接你放学吧。”
很好，这个便宜是要占一下的。我所在的三线城市，晚上过了九点，路上的人就不多了。而我，23：15放学，地铁早就停运了。打车要加价，骑车回家实在没有力气。我那每天都酗酒的老父亲更不可能接我回家。他的提议，很好，很符合我的需求。
“好久没见。”我坐上副驾，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来我家吧。”
“啊？！”
车子疾驰，他却没有任何解释。虽然许久未见，但我对他的信任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从初识到现在，我烦他的恋爱脑，却也对他有着难以解释的信任。这种感觉，到今天也很难解释得通。
“听说过出马仙吗？”
“东北萨满吗？”对这个模糊的词汇，我无甚概念。
“我是顶仙。”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佛堂。庄严中带着几分归属感。这不是我第一次去他家，却是我第一次看到堂口：自西向东，依次供奉着佛、道、仙，仙家的红色堂单闪过一道似梦似幻的光束，又似绸缎一般将我围住。供桌上的像似乎在呼唤着我的名字：“宸西，宸西。”
“老郭？郭老师！”
瞬息之间，似穿越到平行时空，直到看清他那张并不好看的脸，我才意识到已经回到了现实。我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但是我知道他能给我一些答案。
“把脸擦擦吧。”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点燃蜡烛，依次上香，无比虔诚。我呆呆坐在一旁，于袅袅青烟中，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向我走来，越是靠近，越发感觉一阵寒凉：她身着黑色披风，身子颀长，不甚清晰的脸颊却能让我感到一分熟悉。
“宸西，宸西，宸西……”
她人那么近，但是这一声声呼唤，却仿佛从很幽深的地方传来，带着几分埋怨，几分悲怆。我不敢回应，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
“她姓郭，是你家的老碑王。”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却再也看不见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老太太了。
“四梁八柱都齐了，老碑王也在。是了，你也是出马的。”
出马的？我吗？
他又引着我看了香火。左中右三个香炉参差不齐，就算有空调的冷风外力驱使，也不能让烟火呈现出这种态势。哪怕往后看烟谱，看事儿，我再也没见过这样燃着的了。
“打过孩子吗？”
我摇头。
“真的没有吗？”
我笃定地看着他，摇头。
“你妈妈打过小孩儿吗？”
“大概在我1岁左右，有了一个受精卵弟弟。那个特殊年代，你也是知道的。我的爸爸妈妈不得不舍掉这个小孩儿。其实，也有第二种选择，就是把我送去农村舅舅家落个黑户，他们把弟弟生下来。等几年政策松弛了，再把我接回市里。这个方案最终没有执行的原因是我的身体。比预产期晚两周，体重还不到3斤，身长夜不到40公分，比一般的早产儿看着还小一些。出生的第三天，就被送去肿瘤医院做了手术。我就这样九死一生磕磕绊绊活到现在，身上的疤是一场又一次手术中留下的。三十多年来，中药根本没停下过。为了我这一条烂命，不得不舍了一个小孩儿的性命。而且还是个男孩子……”我喃喃道出，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忿。当年的第二种选择是我妈妈提出的，被我爸爸和姥姥强烈驳回了。
我倒不是多么在乎自己这条性命，只是长期活在“你要是个男孩儿就好了”的阴影下，非常煎熬。
上学时，老师说：“男孩子聪明，数学学得好，适合学理科。”我愤愤不平，憋着一口恶气努力学习，在理科班保持着年级前30的成绩。
上班时，老板说：“男老师更有气场。职场男老师少，所以更需要男性。”我愤愤不平，憋着一口气在职场中占领一席之地，也有着相对不错的口碑。153cm的身高完全遮掩不了我在教室的气场。
而我的妈妈……
他打断了我的思绪，郑重其事地说：“不是男孩儿，不是弟弟。那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我抬头，直视他，目不转睛。这么多年，我妈妈最为遗憾的孩子，竟然不是男孩儿？
“这个婴灵，也就是你的妹妹，一直挂在你身上。”
“我可以给她超度吗？”
“可以。但是，除此之外，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
“跟我去辽宁，本溪，九顶铁刹山。”
这次重逢，意味着我和他几乎形影不离的生活就此拉开序幕。可能很多人会问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就如此信任他，毕竟他足足小我16岁，重逢之时，他也不过25岁。说实在的，别说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信任他，就算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信任。可能，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吧。
和其他有关出马仙的故事相比，我的故事可能没有什么大动干戈，没有什么凄美爱情，因为写下这部小说的初衷就是对笔者真实经历进行一番文字上的记录。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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