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一年，十月初四，京城东门。
京城大门开启，看城门的几个兵丁窝在城门洞边躲避着早上的寒风。
忽然，从城内一阵呼和之声传来，几个兵丁转头去看，就见一骑奔马从城内奔出。
到了城门口略微放缓速度，将怀中的牌子拿出来给这几个看门的看了一眼，就又打马出城。
“哎吆刘哥。”
一个兵丁双手揣在袖筒子里，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兵丁。
“你说这是今天第几波的人了？”
旁边的兵丁年纪明显要比他大上不少，苍老的面颊上沟壑纵横。
“十几波了。”
这是要有大事情发生啊！
年轻的兵丁向他这边靠了靠，压低声音问道：“您说这会是发生什么事了？”
年长的兵丁面色一沉，也是压低着声音厉声道：“我劝你还是莫要胡乱打听为好。”
“咱们这样草芥一样的人，也是能够胡乱打听上面大人物事情的。”
“你还想不想要命了。”
小兵丁被他这样训斥，也是讪讪的，呵呵干笑两声，退了开去，心中却很是不以为然。
朱由检前去坤宁宫的时候，远远就见那里烟雾缭绕，心中大骇。
“快快，坤宁宫走水了。”
紧随在他身边的王承恩等几个小太监也是大惊失色，急匆匆的向坤宁宫疾步而去。
到了那里，却见坤宁宫的大门洞开，院子里明晃晃的放着一尊极大的丹炉。
那滚滚的浓烟就是从丹炉中冲出来直上云霄。
崇祯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这是要干什么？
自从嘉靖帝喜欢学道士炼丹，后来的几届皇帝都是不喜欢的。
到了崇祯更是对于这些装神弄鬼是家伙极为厌恶。
今儿忽然看到原本一直规规矩矩的皇后突然就信奉起道士来，心中立刻就生起一股怒气。
“都在干什么呢？”
朱由检表示很生气，还是哄不好的那种。
今儿个要不把蛊惑皇后的道上赶出宫去他就不是个好皇帝。
他的大喝声立刻引来了坤宁宫中众人的注意。
纷纷行礼，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
宫中的人最是会看人脸色，此刻见到皇帝不高兴，谁也不敢出头。
周宁宁却是个不会看脸色的，此刻听到朱由检的声音，开心的从偏殿里奔出。
“陛下，你怎么来了？”
朱由检目光四下扫去，怒道：“还不都滚去该干嘛干嘛去。”
一众宫人如蒙大赦纷纷作鸟兽散。
朱由检方才对着周宁宁说道：“你是皇后，当为众妃典范，怎可如此肆意妄为。”
周宁宁一脸懵：“……”
我干什么了，就肆意妄为了。
朱由检依然在痛心疾首：“炼丹长生终究是缥缈之事，你可见有哪个人吃了丹药长生的？”
“就算是嘉靖爷不也是……！”
“哈哈哈哈哈哈。”
周宁宁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朱由检越发的恼怒起来，他在担心她误入歧途，可她却还如此的不知耻。
真真是岂有此理。
周宁宁看到朱由检的脸色都已经青了，也不敢再逗他，收起了笑。
“陛下，我哪里会炼丹啦。”
朱由检指着炼丹炉，手都是颤抖的。
见过嘴硬的，没见过嘴这么硬的。
证据都摆在面前了，自己都亲眼见到了，她还不承认。
这是把自己当成傻子了吗？
周宁宁拉下他的手，笑着道：“这不是炼丹用的。”
炼丹炉不是炼丹的，难道是烤红薯的？
周宁宁拉着他的手就往前走去。
朱由检别扭的甩开她的手，跟着一起进入一处偏殿。
他们虽然是夫妻，做过最亲密的事情，但是在外还是谨守礼节，何时这样拉拉扯扯的。
真是不成体统！
但是感觉着刚刚手上的温润，心头还是有一点的颤动。
偏殿里的家具已经全都被周宁宁清理了出去。
几条长凳子相对而放，凳子上架着一面很大的琉璃镜。
镜子光滑明亮纤毫毕现，就连脸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
“这，这是……？”
朱由检心中讶异，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周宁宁指着外间的炼丹炉笑道：“就是这个啊。”
谁说炼丹炉只能炼丹的，除了炼丹还是能炼出许许多多的东西。
知道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练出火药的是谁吗？
——炼丹师。
知道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提炼出水银的是谁吗？
——炼丹师。
还有许多，只不过周宁宁也不大清楚也不想知道。
她只需要知道，她通过炼丹炉做出了大明朝第一面水银镜。
朱由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面上皆是不可置信，问到：“；你做的？”
怎么可能啊！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善良贤惠的皇后居然还是格物高手。
周宁宁笑道：“嗯嗯。”
朱由检：“我竟不知，阿宁居然还有如此手段。”
周宁宁道：“我的本事陛下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朱由检也不多问，伸手想抚摸一把这种以前从没有见过的镜子就被周宁宁一把拉了出去。
虽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镜子上也刷了一层漆，但还是不要让皇帝碰的好。
“陛下，漆还没干呢，小心摸一手。”
朱由检惊讶过后，也就不再纠结。
毕竟这玩意就算是再好也不过是一件家具，于国家并无什么益处。
“陛下，您觉得这面镜子能卖一百两银子吗？”
周宁宁坐下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悠悠的说道。
“你说什么？”
朱由检刚刚喝到嘴里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总算他还知道偏一下头，没有都喷到周宁宁的脸上，就算这样也有水珠溅到了她身上。
要知道一面铜镜的价格不过才三十两，而琉璃镜竟然要卖一百两？
要知道铜和铜钱的价格可是相等的，就算是这样，铜镜也没有卖这么贵的。
玻璃才什么价？
朱由检虽然不懂经济，但是也知道，玻璃的价格必然是远远比不上铜价的。
可如今，周宁宁居然要把一面造价远远不及的琉璃镜卖到铜镜的两三倍。
天下最黑心的商贾只怕都不敢这样要价钱的。
你疯了！
你怎么不去抢！
“哎呀，陛下淡定！”
周宁宁略微嫌弃的甩了甩手，又拿出帕子把手擦干净。
唉没有纸巾的日子真是不方便。
“一担米才多少钱，一车炭才多少钱？你一面不能吃不能喝的镜子就要一百两？”
“有人要才有鬼！”
周宁宁拉住暴躁的朱由检：“淡定，如果我要是能卖出去呢？”
“啊？”
朱由检愣住了，而后怒道：“我们是皇家，皇家你知道吗？”
“你还做生意买卖？”
“传出去，我的脸呢，我还要不要脸啦！”
周宁宁懵：“……”
不过是卖个镜子，怎么就和尊严这样的大事连接到了一起呢？
话说，你一个穷皇帝，穷的都快要揭不开锅了，还这么要面子真的好吗？
她抹了一把脸，崇祯的口水都喷了她一脸。
“陛下，内帑没钱了。”
“你……？”
朱由检词穷。
内帑没钱，他也是知道的，可是，他已经尽量节俭了还让他怎么办呢？
他一个皇帝，九五之尊，天下最尊贵的人，吃的是清粥小菜，喝的是凉白开。
就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补了补丁的。
还让他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让他为五斗米折腰？
“那也不行！”
崇祯几乎咬着牙说出几个字。
“一面镜子一百两，一千面镜子就是十万两，一万面镜子就是一百万两。”
周宁宁悠悠的说道：“陛下的内帑里有一百万两的银子吗？”
别说一百万两，就是十万两也没有。
就算国库里现如今也没有一百万两的银子。
崇祯咬着牙，喘着粗气，半天后方才怒道：“那也不不准你用皇家的脸面去强买强卖。”
周宁宁笑了。
她就知道朱由检一定会妥协。
这个最后走到舍下脸皮去向臣子们借钱的皇帝，其实并没有那么看重自己的那张脸。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这并不是一文钱，而是一座金山。
“陛下放心，我怎么会做那种强买强卖的生意。”
门外有宫人禀报道：“启禀娘娘，英国公家的秦夫人，威宁候家的李夫人……请求觐见。”
周宁宁笑着对崇祯道：“陛下要不要现场看看，臣妾是否进行强卖。”
崇祯一愣，并没有弄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周宁宁抬起手指了指屏风后面朝他眨了眨眼睛。
秦夫人已经不再年轻，大概有四五十岁的年龄，体形有些微胖，白白净净的脸颊上涂上了一层胭脂，气色看着很不错。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七八个妇人，身上穿着觐见皇后的大服。
听到里面叫进，几人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方才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进了坤宁宫。
她们不敢四处观望，只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
对于皇后娘娘忽然召见，她和英国国商量许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此刻，心里也难免有些惴惴。
坤宁宫上空的烟雾她是老远就看到了，虽然惊异也紧紧闭着嘴。
她牢牢记得自家国公的话：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进入正殿，微微抬头，却发现皇后娘娘并没有高坐，而是在照——镜子！
那面镜子真的好大，秦夫人敢用自家老公的贞洁发誓，这世上不会绝对没有比这面镜子更大的镜子。
她身后的李夫人发现前面的秦夫人怔住了，见到皇后也不施礼。
心中吃惊偷偷用手指戳了她一下，低声提醒道：“夫人……”
秦夫人瞬间惊醒过来，连忙躬身施礼：“臣妇无状，还请皇后娘娘赎罪。”
周宁宁笑道：“各位夫人不必惶恐，都起来吧。”
秦夫人和身后的几位夫人道了谢，站起身来。
李夫人和张夫人、王夫人、梁夫人……，都跟着站了起来。
微微抬头看向皇后娘娘，想要弄明白，刚刚秦夫人到底是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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