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夏 · 尘满面

夏氏年间,鲧陨;大禹继其位,止洪水,伐三苗,固君权。

禹后,其子启即位;其改公为家天下,逐外忧,清内秽,立世袭。

启故,太康为后;其不理政事,则东夷西进;羿夺夏权,太康失国,投斟鄩。

太康后,中康虽即位,然羿掌权,日月如此;

随相为后,奔鄩灌,羿独掌王权。

然羿厌治国,好骑射,故而费国事,轻忠臣,重奸贼,动夏之国本。

丞相寒浞之势浩,玄妻助也;其后趁羿在外,霸其权、夺其妻,诞豷、浇二子。

其子浇封过,称过浇;后有浇受父命,帅军灭鄩灌二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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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的斟鄩城邑本应年年如斯,细雨微风,带着淡淡稻香;可此时却破烂不堪,那好不容易搭起来的黄土墙从墙角到城墙外壁无处不是火烧的痕迹。

东倒西歪的木做房梁像是随时都要倒塌一般,四周长满苔藓的湿墙上皆是还未干枯的血迹。

暮色四合之际,一切都变得混沌而残酷。

随着浇军将点燃的火把扔入斟鄩人的村落,整个世界都被烈火吞噬,硝烟弥漫在空气中。

战车轰鸣,厚重的履带碾过战地,留下一片深深的车辙。

天空被乌云笼罩,不见一丝阳光,只有士兵们穿梭在箭雨中,同伴的叫喊声在耳边回响。

不善征战的斟鄩人对上浇的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转眼间就被砍杀殆尽。浇军手中锋利的青铜匕首穿过斟鄩人的胸膛,就像穿羊肉一般简单。

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跌倒在稻田泥泞中,将蓄水池染成了血红一般的颜色,和胭脂橙红的天地遥遥相映。

斟鄩城中最中心的位置,数十勇士围成一个圈将穿着华丽的数人围在最中央。

圈内,一女子用麻布包着头部,叫人看不清她的脸,只知她衣着宽松华丽,肚子隐隐凸起。

圈的最外围,身着黑黄麻服的相拿着由石匕和木杆所做的矛领导着所剩的几十名护卫。

他们左砍右杀,妄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空隙间,相将因沾满血肉而变得黏腻的矛用衣摆胡乱一擦,抬头正想要迎战另一个敌人,却见不远处一人骑着一匹高大骏马逆着火光而来,身边围着数不清的精兵强将。

为首那人的眸子里点点星火,足可燎原。

相不免心惊,将手上沾满敌人血肉的武器握的更紧了一些,带着剩下的人奋力抵抗,刀光剑影之间,斟鄩的士兵举着手上的武器冲了上来。

慌乱间圈中心的緡被侍女扶上了马,身边围绕的亲信将她包围起来好好的护着,往城墙边靠近。

她的身边皆是刀枪相撞之音。

将士们不断四下砍杀,此时也顾不上所砍的是什么了,只是靠着毅力重复着之前的动作,试图在敌军战线上撕开一个缺口。

他们中的许多人,身上的麻衣已经溅满了血肉,温热滑腻,几乎已经握不住匕首。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鲜血流了满地,将相脚上的鞋子染红了,緡的心中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酸水。

若不是他们,这些人不会死的。

不知何时,夕阳渐沉,身边所剩下的只有几名亲信,尸体横了遍野,纵然天边已然破晓,可光照在身上却让人觉得凉飕飕的。

或许是内疚,或许是不甘,身上多处负伤的相仍然在人群之中厮杀,护着身后马上的緡往城外走去,渐入佳境。

那骑在马上的人渐渐有些不耐烦,从马上翻身下来,取出了剑,进入已经被浇军所包围的圈里。

圈的正中心,正是被相和剩下不多的亲信所护着的緡。

相看着迎面而来的年轻将军心下了然,斟灌和斟鄩兩氏已经被尽数屠戮,他是不可能活着出城的...

思及此,相回头看向受惊的緡和她身边零零散散负伤的众人 —— 他们已经离城门不远了。

浇军见将军来了,一个个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去。

可就是这一瞬的分神,让相找到了空子,他用尽全力将身边的几位亲信推向马边,看着他们翻身上马后边转头看向緡。

相在她惊恐的眼神中相对她一笑,手上用力一拍马,将他们送了出去。

骑在马上的緡一惊,可身下的马不听她的使唤越跑越远,走在前头的亲卫为她杀出一条血路。

眼看城门越来越近,緡回头想要从厮杀混战的众人中找出相的身影,结果却无功而返,她只得往前看。

见緡的身影渐渐远了,相转身便向他们冲了过来,那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着实让人惶恐。

“追上他们。”

对面,年轻的将军压着烦躁的眉心,他一边示意身边一队将士前往追击緡,一边举起长矛迎向已然发疯的相。

浇的将士们见状不免惊慌失措,转眼便四散逃跑。

可有人却被吓的僵在了原地,眼瞧着相迎面而来,手中的剑便要砍到自己了,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可预想中的痛感却没有袭来,只感觉面前一阵风刮过去,兵戈相交之声在面前响起,震的他险些跌倒。

睁开眼睛却看见本该落在自己身上的剑被挡了下来,而他面前站着的是他们的将军。

等他回神时,相手持匕首直接拼杀过来。

年轻的将军随之迎了上去。

长矛舞动间,寒光闪烁;交手之际,刀光剑影交错,掌中兵器如影随形,所谓针尖对麦芒。

不知过了多少回合,相的体力早已不支。

他的招式被年轻的将军侧身挡过,将军一个转身,手中长矛顺势一松一滑,向前递去,眼看就要刺到相衣服的一角。

相一惊,想都没想便凌空一越,虽躲过了这一刺,可还不等他落地站稳,对面之人的另一刺便顺势而来。

这一次相躲避不及,腹部被划了极深的一刀,被震出了好几尺之外。

对面的年轻人却丝毫不觉吃力,此时正高高在上的看着相狼狈的样子。

相抬手抹掉自己的唇角边的血丝,看着染了一手的血,在阳光的照耀下的格外的刺眼。

恍然间,相听见了緡的呼喊声。

他寻着声音艰难的抬头看去,却见緡身边的亲信们以一对多,渐渐体力不支。

而緡则被浇军拖拽下马,跌到了地上。

“放开她!” 相愤怒的吼着,声音却是沙哑至极,丝毫不具威力。

緡奋力挣扎着,拍打着浇军禁锢着她的手,嗓子里发出一声又一声刺耳的尖叫,却始终逃不掉浇军的桎梏,反而换来更加暴力的踢打。

她只得绝望的看着相,任由自己被浇军拖走却无法反抗。

相看着緡的挣扎,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其实他心里一直清楚,浇既然接了灭族的命令,又怎会让人活着出去?

只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属于自己的王权被他人轻易夺走罢了。

相抬头看着神色轻蔑的将军,愤然的把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

支撑着自己的身子,相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抬手举起已经破烂不堪的长矛,又冲了过去。

对面的人皱眉看着他,仿佛在看丛林中不自量力的猴子。

在相即将近身的那一瞬间,将军猛地用力,击开了相,让他推倒了几尺外。

灰尘瞬间飞了起来,又向四周散去。

将军缠在脸上的麻布因为刚刚的动作而渐渐松开,迎着光飘扬,露出他的真颜。

“你是,” 相的眼睛瞪大,几分不可置信爬上了脸,“你是斟鄩人!”

一个斟鄩人帮浇人占领他们的土地,这…

那年轻的将军轻轻皱了皱眉,看着相,却见他面容疲惫,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可眉宇间透露着一丝疼痛和不解。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深意,转身将头巾与面具戴好,转过身来刚要说什么却听见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那将军猛的转头,却刚好与相的目光碰上,那目光已经渐渐涣散,鲜血从嘴里缓缓流了出来,长刀没入,可却依然死死咬着牙。

抬头看他身后,那人一脸不屑的将长刀抽出,一脚将相像烂泥一般的踹在了地上。他抬头对上年轻将军的视线,他更是将鄙视写在了脸上。

那是寒浞的儿子浇,军里的主帅。

年轻的将军轻轻皱眉,却见相已然快没了气息,临闭上眼的那一刻,他仿佛用尽了全力朝东方望了望,那是緡被带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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