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全身疼,哪哪都疼!这是徐懋书唯一的感觉,一口气提半天都提不上来,他醒来有一会儿了,只是压根动不了一点,眼角余光瞥到自己自行车碳纤维包裹的铝管了,此刻正缠在撞他的三轮车前保险杠上呢,眼瞅着就要被三轮车给拖到河里,咕咕冒泡!想伸手去拽,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全部装备跟着变成了一趟浑水里的泡泡,脑子一阵恍惚,天旋地转之下,在晕之前又冒出一个特别不靠谱的想法—当初要是不贪便宜,买纯碳的,是不是能沉的慢些?
很快,徐懋书就又醒了!
“嘶--”一声吃疼,方才一阵天旋地转,他自己也不知又晕了多久,这回手脚貌似是能动了,乡间路边泥泞不堪,他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泥泞,轻轻摇了摇头,要怪,只能怪自己托大,不该一边骑行,一边遥控无人机跟拍!这不,也不知哪冒出来的乡间电三轮儿 ,一头怼上去了吧!
“车把估计是直接顶腿上了,真疼啊!”
等到头不那么晕了,徐懋书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下意识周身摸了摸,虽然还躺着起不来,好歹上下四肢貌似零件儿都还在,摸着还知道疼,这算是好事儿!幸好这些年跟着他那不着调的老爹四处晃悠,安全意识还有点,护具都还在,想来不至于伤筋动骨。
正想着,头顶坡上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响,不好,这小徐心想,怕是那电瓶车老头领着庄子上的人来了,这声音怕不是有四五个人?也不知这车祸算是谁讹谁呢!顿时又把眼给闭上了,然后假装上气不接下气的哼哼起来。不管谁讹谁,谁惨谁有理!自己装惨点总没错!
“那厢有甚呢?”一阵颇为怪异的口音传来,倒是能听懂,入声韵,也对!江淮官话泰如片区本来就偏古音,越是乡下口音越重,小徐正心里念着,脑子里也自动转成了方言模式。
“歇下子,稍待,我去看看!”敦敦的脚步声传来,“咦,这是坠马了呀,还是遇上劫道的了?喂,死了没有?”
感觉到一只大脚踢在骑行盔上,小徐也赶紧哼哼了起来。
“没死啊?大哥,章先生,救不救?”头一句是问小徐的,后一句显然是问身后那群人的。
“要下雪了···我们现在最好免生枝节···也不能不管···道边冒出一具染血的尸骸···此地集市就在左近···若遇上···大索之下···更难走脱···莫不如···倘若没救活···那不更好···就说扶灵返乡···倒是好借口···”远处悉悉索索低声言语,断断续续也听不清楚,小徐本来就头疼,索性就继续装晕了。
敦敦敦,听脚步这回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伸手搭上了小徐的胳膊,“咦!鱼皮水靠?不是!那这是什么材质?嚯,髌骨都翻出来了,那废了!”
“不必看了,先捆上!拖上车!”
“血还没止呢,”其中一个指了指小徐大腿那一溜鲜红印记道。
“没时间,顾不得了,看他自己命硬不硬吧!”
随后小徐就感到好几只手搭在身上,一根绳子把他胳膊给绑到后面,紧接着身子一下悬空,就被拎了起来,然后就被绑到一个像是爬犁的东西上, 再然后貌似风雪起来了,一群人在那老者的指引下,便来到了故事开头的那座破庙里。
······
随着小徐的逐渐清醒,现在,两边的时间线算是合上了!
时间回到破庙里,小徐窝在墙角草窠里扮猪,动弹倒是没动弹,心里却早已万马奔腾了!
坑爹啊这是!这四个人一水儿的束发右衽,又不像在演戏,我这是穿越啦?违反交规真是害死人啊!!等等,年代,年代,那老者服饰两肋下面看着无接缝,后背中间一条接缝直通到底,这叫直裰,宋朝,明朝?都有可能!那俩壮汉呢?都是一身短打带着布带勒着的护腕,这也看不出年代啊!对了,为首那位手边有顶范阳笠,范阳笠啥时候来着,宋朝?水浒传电视剧里貌似是个人都戴过,可那也不对啊,范阳笠五代十国就有了,宋朝明朝都有人戴啊!还是没用啊!再说,就算明确了服饰所属年代也不一定管用啊!这也未必就是历史穿啊,万一我这是个架空穿呢!年代从哪一朝开始就对不上的那种平行世界,那我不是猜了也白猜啦?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不能再当猪捆了!
想到这里,小徐也就咬牙打定了主意,豁出去了!手被绑着没法借力,只好跟个蛆一样,一拱一拱的把自己从斜趴着蹭到正坐着,眼看为首的壮汉和那吴六顺听到动静醒了,便抢先朗声道:“六哥你这一次可是打眼了,我怕是一时半刻的还死不了!”
那叫鹏举的壮汉和吴六顺听到这声,立时醒了个十足十,两人长身而起,却没有再做动作,只是盯着墙角。
无论哪种情况,眼前这个捡来的将死之人突然坐正了身子还中气十足,多少都透着诡异!大腿上依旧血迹斑斑,髌骨依旧突出,胸甲骨都支出来了,胸口还隐隐冒着粉红色的血泡,明明是炸了肺,断了腿,血都快流干了的重伤迹象,却还能说话,这一切都不由得人不谨慎对待!
老者和童子也被惊醒了,那童子揉揉眼睛。循着吴六顺的眼光,看向墙角的小徐,顿时乐了:“先生先生!他活过来了!”老者也是一脸诧异,再回头看看站起身的二人,忙搂住童子起身退到了一边。
话说人其实算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受到惊吓,面对恐惧的时候,人通常只会有两种反应,逃避或者反击!要么尖叫着抱头护脸或干脆晕倒,要么奋起搏命手脚乱挥,几乎没有例外。小徐还是小小徐的时候就总爱躲在门后戴上鬼脸面具吓他老娘玩儿。老娘还好,一吓一激灵,然后嗔怪着不轻不重的抽他两下,有一次赶巧碰上他爹出差回来,一开门看见一张鬼脸,上来就是一脚,给小徐踹出去老远,哭了差不多三天才好!从此再也不玩吓人游戏了!因为你不知道你吓唬的人到底是逃避型还是反击型啊!
刚刚童子的反应是因为他压根就没觉察到危险,可这剩下的三位就不一样了!徐懋书眼看着众人如临大敌的表情,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不能再装了,再装就真要出人命了,赶紧道:“诸位不必担心,小子绝无恶意!真的,在下也是迷迷糊糊刚刚醒透,之前恍惚中听这位六子哥说我命不久矣,方才打趣来着!你们救我,我谢还来不及呢!我不是妖怪,也不是贼人,在下徐维,字懋书!祖籍海陵,就在柴墟江口的龙窝!家祖东迁跨海,我是回来探亲的!”一想到是穿越,自己有名无字的,干脆半真半假,拿老爹名字当名,自己名字当字,至于籍贯,正好老家海陵柴墟龙窝这三个地名,一千年都没变过,不用改,不算撒谎还不容易犯错。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小徐一大串话说出来,貌似并不太成功,因为······冷场了!
眼见着众人还是不说话,本名懋书,现顶了老爹名字的徐维有点急了,手还被绑着呢!这下对面要真的拿自己当僵尸看,再让自己死一回,这玩笑可就开大了!慌忙中,这才想起来左手上有个防身戒指,刚刚人家抬他进来时,在人家眼里他还属于要死没死透的状态,就没想着搜检他身上有没有财物,只是拿走了他背上的随身背包,其实那背包人家也没在意,一来还是那句话,人还没死呢,不合适,二来也是因为背包上不是泥污就是血迹,还是隐藏拉链的,那个吴六顺扯了两下没扯开,就一并先扔在墙角了!也幸好这样,戒指还留在手上。
那戒指其实是相连的四个钛钢环,拆成一串套回手上就是个四指的指虎拳套,中间一环指头一挫还能挫出个一公分长的小刀。徐懋书,不,现在叫徐维了,左手赶紧连挫,搓出那个小刃来,往绑手的绳子上磨,还好,小刀锋利,两三下就断开了绳子,收回小刀,一抬手,徐维撑着被三轮车戳破的那条腿,扶着后墙,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这下对面为首汉子的脸也总算看清了,小说里怎么说来着,对了,豹头环眼的,上半截看着挺威猛的,可是鼻子下面却留着三缕长髯,一副文士的胡子,看着不文不武的,挺怪异!
他觉得那壮汉怪异,却不知对面看他更是诡异!眼看着这自称徐维的怪人起来,大汉提了提手中当烧火棍的桌腿,就要近身,徐维忙把撑着墙的手挪开,五指分开往前一张,“不劳好汉,哈哈,不劳好汉!我站得住,就是需要缓缓!你们忙,我在隔壁休整片刻,再与各位详谈!稍待片刻!”
大汉眉头更皱了,却也不自觉的没有再往前挪步,这一犹豫,只见徐维拖着腿,摸索着捡起自己的随身背包,往旁边山墙走去,这破庙宝殿山墙边有个破洞,有条破帘子遮着,貌似是有人借着破庙的山墙搭了个窝棚,也不知道是不是占了破庙的背运,显然,这窝棚也被废弃了,屋顶都塌了,隐隐透着天光。
徐维一掀帘子钻了进去,赶紧往下扒骑行服,大腿上被三轮车护栏戳的那个洞已经结痂了,还好,皮外伤,主要是血渗到外面和裤腿上的红线混到一起了,看着挺瘆人!胸口的护甲其实是个泡泡玩具,一拍就亮,扮钢铁侠的那种,当然现在肯定是不亮了,塑料件都被三轮车给怼碎了,之前里面残存的泡泡水咕咕往往外渗,透过骑行服变成一个个小泡泡,这没洗过一水的骑行服显然质量一般,一看就是那种容易褪色的廉价货,红底的花纹把冒出来的泡泡都给染成粉红色了。双腿的护膝是小时候玩轮滑时剩下的,临走时他娘逼他穿上,本来就勒的难受,赶紧扔了。
扒完骑行服,摘了头盔,朋克风的头发正好可以扎个高马尾,短是短了点,放在现在这个场景,刚刚好,拉开背包的隐藏拉链,徐维自己也不记得里面放的啥了,反正是旅行袋装不下临时塞的,但愿里面有替换的衣服。
万幸,倒霉了一天,终于有个好兆头了,包里有套cos服,原准备旅行途经上海的时候参加动漫会用的,老妈嫌弃这不属于“生活必需品”,收拾的时候旅行袋没给留位置,就囫囵塞背包里了。保暖内衣不用换,胸口的肥皂泡早就干了,腿上的血污已经结痂拿一次性毛巾垫一下就行,这玩意儿包里好多(老娘知道他没有用完洗毛巾的习惯),穿上cos服,外套蓝棉褙子,内衬米黄交领衫,一副翩翩公子的打扮,脚上的高帮鞋是徒步登山用的,纯黑的牛皮款,登山鞋一般也没logo,这鞋子穿着貌似也不算很突兀,把泥擦掉就好。
说起来一大串,其实时间也就过去一小会儿,收拾好东西,再抽了张湿巾抹了把脸,捡起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折叠笛子,两头一接插好,手拿笛子一挑帘子,徐维低头就往大殿里走。
刚掀开帘子,一点寒芒就透了过来,徐维低着头出来,刚好看见一柄古朴的宝剑,剑尖正点在自己喉结位置。
见鬼了,隔着帘子还瞄这么准!徐维不禁腹诽。
抬头看向前面,那个叫鹏举的大汉正手捏剑柄看着他,这剑对他来说明显小了一号,剑柄握都握不住,只能三个指头捏住,在看到徐维的一身行头后,大汉眉头皱了起来,手中宝剑明显因为犹豫而微微一滞。
这时候不能怂!徐维立刻挂上笑脸,看了眼壮汉,又扭头向远处正搂着童子退到最后的老者说道:“其实你们不救我,我自己歇会儿也能恢复,不过还是要谢谢诸位,不然这冰天雪地的,我自己也找不着这样的避风之所!多谢了!”
说完转身慢慢避过剑尖,笛子插回腰间,两手慢慢合抱,弯腰向着老者作了个圆揖。徐维早看出来了,虽然一直是壮汉领头,坐也是坐在上首,但这里说话算数的,应该是那个老头子,而那童子,也绝对不是个下人,壮汉手中这柄剑明显是等比例缩小的佩剑,应该是那童子的,谁家会给仆役书童佩剑啊!
在徐维向老者言谢的时候,壮汉的剑就已经不再是威胁了,徐维转身作揖的时候更是主动避开了些。
看来有戏,命应该保住了,徐维心想着,又对老者说:“你们应该是要隐藏行迹的,我就不点破了,各位还请自便,在下只求老丈告知一下救我来时的方向,当时我尚在昏迷之中,我的行李就是在那里落水的,我得搜检回来。”
老者还在看着面前这个自称徐维的人愣神,见对方行礼,下意识的也欠了欠身。刚才有些犹豫茫然的大汉,此时却横跨一步,挡住了徐维的视线,“不行···”壮汉明显想说些什么,却一时语塞,嘴里只蹦出来两个字。
看着犹豫的壮汉,徐维正待继续补充点什么,突然灵觉一闪,意识到了什么,那吴六顺哪去了?一回头,那斜眼老六已经从壮汉身侧挪到自己背后了,手里正端着那根烧火棍,小徐魂都吓飞了,怎么忘了这个莽夫,识文断字的人能靠措手不及的信息量输出来打个犹豫牌,因为他们会考虑前因后果,举措得失。莽夫可不管你这个那个的,这要是让他捅上一下,就真的要废了!
看吴六顺就要近身了,徐维紧退两步,刚要张嘴,也许是雪在屋顶堆的太厚,破砖烂瓦的承受不住,只见那破了洞的屋顶刷刷刷一下子落下好几片瓦来,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连带着好大一捧雪也落了下来,刚好砸偏了篝火上的小壶,壶里的水混着雪,登时把篝火给浇灭了,升起好大一团浓烟。
趁着众人都愣住了,徐维又紧赶两步来到篝火旁,右手扬起衣袖挥散浓烟,左手从腰间皮带扣里抠出个东西藏在手心,那是个镶在皮带扣上的电弧打火机,话说他平时也不抽烟,但爱露营烧烤,有个打火机干什么都方便,镶在皮带扣上的,又隐蔽又不容易让人顺走,关键时刻还能用来装*,就比如现在!
撸起袖子,蹲下身,捡起他们一行人之前作引燃物剩下的芦花和碎布头,又在旁边破蒲团里抠出一点秸秆,只见徐维左手一张一握,芦花秸秆顿时彭的一下着了起来。
“先生先生,你看你看,他会法术!”眼看徐维的连串操作,始终被搂在怀里的童子开心的叫了起来!
徐维没有理会那乐得直蹦的孩子,做事要做全套啊!要说点火,还是得看古人,虽然引火取火比较麻烦,但是生完火,添柴烤柴就比现代人专业,这篝火点着了,一边添柴,还得一边在周围摆一圈木柴烤着,这一是避免火塘里的灰外溢,二来可以把刚捡的湿柴烤干,干透了覆上土还能变成接近木炭的样子,挑出来添进篝火里,可以烧更久。徐维挑拣没被打湿的干柴,很好,快碳化了,右手明火往上一丢,登时就点着了,再往里面又填了几根干柴,拿烧剩下的案条板子当扫帚把打湿的地方拨开,做完这一切,徐维丢下板子,拍了拍手,放下袖子,站起身整了整衣裳,顺手把打火机插回皮带扣中间,抽出笛子双手合抱放在腰间,看向了童子,一咧嘴,笑了起来。
“白磷?硫磺?火折子?”吴六顺贴着壮汉嘀咕道。
壮汉摇了摇头,肯定都不是。
“刚我听好像有轻微的噼啪声,掌心蕾?修道的?”
这一回壮汉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他也没看懂,这下好了,他明显更加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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