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

对苦子说:“你抢吧,不跟你争。”

苦子和胜子在一个铺上睡觉,两人躺下,胜子说:“姐,咱俩非得家来一个不可?让爹和哥另想办法不行?”苦子摇摇头,说:“爹是确实没法儿了,才跟咱说的。供咱上了那么多年,爹也不愿意让咱半途而废。爹娘哥嫂够苦的了,不能再难为他们了。”胜子脸色寒寒的,眼圈发红,叹一声气,说:“没法儿了,认命吧。吹灯睡觉。”又饿又累,不过十几分钟,胜子就呼呼睡着了。苦子睏得眼皮又重又涩,像被烟熏着似的,可怎么也睡不着。今天的事说突然也不突然,她和胜子嘀咕过几回了,家里这样难,这学还上得下去吗?她们不少同学回家了。家里连着出事,她们也担心,怕自己失了学。两人都是好学生,她们痴迷上学, 不让上学了,几乎是要她们的命。她们是农村的“小妮子”。农村人没几家让小妮子上学的,爹娘信陈家三太太的话,供闺女上学。可他们毕竟是农村女孩,机关人家的女孩上学是天经地义的,农村的女孩上学是例外开恩的。村里有小闺女孩,上着上着老的就让家来喂猪放羊割草了,胜子有一回撒娇卖乖地说:“我可先说下,要是不叫我上学了,我来家啥活也不干,叫我做饭,炒菜我就使劲放盐,没好地搁辣椒,没法儿吃,推碾,我把面子轧得囫囵半块,看您咋弄?”娘哭笑不得,说:“这个妮子有多不讲理,你那是做么?”胜子说:“我就这样,你们反正不能弄死我。”如兰说:“好妹妹,你别吓唬俺了,谁敢不叫你上学了?你好生上。你上不好可赖不着别人。”胜子把上学看得多要紧,她苦子何尝不是这样?她只是不会像胜子那样,仗着爹娘疼,说那一欺二讹的话。她们像登山一样,一蹬一蹬朝上走。她们希望,自己的一辈子,不像大姐那样苦,她们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她们抖着劲,为那一天努力。苦子已经念高三,很快就要高考了,胜子也高一了,成功似乎离她们不远了,但是,就在这节骨眼上,出岔子了。爹让她俩家来一个,她是当姐的,当然要让妹妹,胜子比她小两岁,比她娇,性子也犟,家务活儿不大会干,一时也不顶用,说不定还给老的惹气。再就是,胜子在学校里参加文娱演出,演出队里有个高年级的男生叫周波,是县城南边黄坡村的,长得好个头,好模样,还好才分,好性格,胜子跟他偷偷恋爱了,这事传到了爹娘耳朵眼里,胜子挨了好一顿剋,不久,周波被县梆子剧团相中,他是农村孩子,家里穷,想早参加工作,又特别喜欢唱戏,很乐意。周波父亲年幼时念过私塾,识文解字,老思想,不赞成,可是周波娘疼儿子,事事依着儿子,周波父亲拧不过他母子俩,只好同意了。爹娘知道了这事,力逼胜子跟他一刀两断。爹娘都愿意听戏,也夸奖哪个演员演得好,唱得好听,可就看不起唱戏的,他们信“无情戏子无义”,是下九流,他们自己在社会最底层,可是还觉得人家“下贱”。没办法儿。胜子明面上答应了,但是和周波商量好,等胜子上出学来,两人拼命也要在一起。苦子也支持他们。如果胜子不上学了,她和周波的事也就完了,胜子会难受一辈子。为这,苦子也得抢着来家,九子饿死了,她就胜子一个妹妹了,她不忍心看着她受苦,她得成全她和周波。可是,自己真的辍学来家,也太惨了,她功课那么好,离大学只一步了,却退回来,就像抓着一根绳子爬山,眼看到山顶了,绳子断了,刹那间给摔下来,回到了原点,连原点也回不去了,如果共总不上学,她会像千千万万农村姑娘一样,长大了,爹娘给找个婆家嫁了,过日子,生孩子,穷,累,挨打,受气,大差不离的,也不会觉得多苦,因为一辈辈都如此,大家都如此。可是,她念了十几年书,就像眼前一块障眼布揭开了,她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知道了人可以有完全不一样的生活,现在,让她走回头路,成为农村妇女中的一个,真是比死还难受。还有,她的同班同学罗立文(他爸是本校老师)长得高大,俊气,对人大度仗义,在班里当班长,班里几个女同学喜欢他,他对谁都一样,可她知道他喜欢的是她,两人虽然没明开说,可心里都有对方。苦子无数次想象过,将来跟罗立文在一起过一世,会多么幸福,如今,这梦想像个泡泡粉粉碎了。她为两人没有明确关系而庆幸,这样,他就不会太难受,而她,从此和自己喜欢的人天各一方,过不了几年,会有一个傻大黑粗的汉子成为她的男人,她觉得太可怕了,……苦子嘤嘤地,无声地哭了……

第二天起床,胜子见苦子眼皮红肿着,盯着她看了看,眼圈有点红,但旋即扭了头,没出声。下午回学校路上,两人并着肩走,都不说话,苦子心想,是啊,这时候,说什么话?说什么好啊?说什么也没用。苦子又想,关键时候,胜子这个妮子真有主意,她有意回避她俩有一个要回家这话题,等我离开学校,她就可以安下心来,奔自己前程了。胜子,你放心地大步走吧,学业成功还有周波在前边等着你哩。进了学校,胜子问苦子:“你打算啥时候给老师说?”苦子说:“不能太慌,我在班里是学习和数学课代表,得把几个事给同学交代交代。高三摸底考试,还有两门,我想考完它,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大后天给班主任老师说。你别管了,安心学你的习。”胜子心意沉沉的样子,点点头,一溜烟走了。

一连两天,苦子忙于考试,没去找胜子,第三天上午,苦子给班主任老师递上了休学申请,准备过午带行李回家,吃了中午饭,她急急忙忙地上高一女生宿舍去找胜子,同宿舍的女生惊讶得大张着嘴,说:“你这当姐的,张广珍回家了,周波来送她,两人走了有半个小时了。”苦子脸变了色,头上冒出汗珠儿,问:“她怎么回家了?不到星期六。”班里女生七嘴八舌,说,你不知道吗,她递了退学申请,老师,俺这伙怎么劝,她都不听,走了,不上了。你们姐妹没商量吗?苦子慌了神,说:“一句两句给你们解释不清。她怎么走的?”女生们说,怎么走,就是走呗,他们又没自行车。苦子此时已经明白,她让胜子骗了。这小妮子打定主意,在家装模作样,不哼不哈,来学校抢先退学。苦子交的是休学申 请,胜子办的竟是退学,一点后路都不留,这个妮子忒胡闹了。不行,绝对不行,断不能让胜子退学,她得赶紧去追上她,叫回她来,可是胜子和周波走了半个小时了,她怎么能追得上?一个激灵,她想起来,找罗立文,让他骑他爸的自行车,带着她去追胜子,无论如何,也要把胜子给拽回来。

胜子和周波两人走得很慢,他们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说到难过处,胜子哭,周波劝,走走停停。罗立文骑车带上苦子,使劲蹬,不过二十分钟,罗立文就看见胜子他们站在不远处路边一个沙堆旁说话。胜子见到像从天上掉下来的苦子,一下愣住了,支吾道:“姐,你怎么撵来了?”苦子脸通红,气哼哼地说:“我怎么撵来了?问你自己。你为什么背着我这样做?”胜子说:“我不背着你,跑你前头,能争过你吗?姐,已经这样了,你就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我也不让周波往前送了,你们都回县城,我自己家走。”苦子说:“你说的轻巧,我不同意。”说着,不好意思地看看罗立文和周波,说:“为俺姊妹的事,麻烦你们两个了。”又对周波说:“周波,你重情义,我谢你。为了你俩,我也得让广珍回去上学。”周波眼圈红了,说:“谢谢姐,我跟广珍说了,她回了农村,俺两人的事也不会变。”罗立文看一眼苦子,插言道:“广玥,就没别的办法了吗?你俩谁辍学都不好,这关系到人的一生,一步迈出去,就难挽回了。”苦子面带羞色,说:“俺家太困难了,确实没办法。这样吧,罗立文,麻烦你带周波回县城,我跟胜子留下,再好好说说。”周波看着胜子,很不舍,胜子说:“这样也好,周波,你跟罗立文回去吧,咱两人啥话都说了,以后的事,就看咱的命了。”说着,眼中有泪珠在滚动,胜子强忍着,不让泪水出来,罗立文看着苦子,说:“你们也得抓紧,别太晚了,回不了学校了。”又说:“周波,咱走吧,咱在这里,他姐妹俩吵架不好意思。”周波不情愿地跟着罗立文走了。胜子看着坐在罗立文车子后座上的周波远去,眼里的泪珠滚落下来,苦子也落了泪,说:“胜子,你咋回事?你比我小,再怎么说,眼前这副担子也不该你挑。”胜子说:“姐,爹还没说这事,我就打好谱了,要是家里实在没法了,我就来家,你继续上。”苦子说:“你小,家里的活儿,没怎么干过,你回去,干不了。”胜子说:“这你放心,我体格好,力气大,干活麻利,不干便罢,干就不比你差。”苦子说:“就算你能干了,可我不忍心让你辍学。我一想,就难受死了。”胜子说:“你那才没味儿哩。你怎么不想想,你都高三了,很快就高考了,我才高一,算经济账,你回家,咱们也太亏了。再说,大学那么难考,你学习扎实,功课好,考大学有把握,我心野,好玩,很可能考不上,那就亏大了。”苦子说:“你别找理由,你功课也不差,你脑子灵,不费好大劲,成绩就不孬。”胜子说:“我是小聪明,不一定有后劲,高一还凑付,高二也许就下来了,不保险。你不一样,成绩好还稳定。好姐姐,别跟我争了,快回学校吧。”苦子说:“胜子,你这样牺牲自己,我一辈子都会不安。”胜子笑着说:“听你说的什么?哪有这回事?咱是一个娘的,谁上出来都一样。”苦子说:“胜子,你就没考虑,你回了家,你跟周波的事,不更没指望了?”胜子说:“这你不用担心,周波说了,不论我在哪里,他心不变,我也想好了,偷偷学梆子戏,日后去投奔他。”苦子说:“你想的简单,爹娘能愿意?”胜子说:“没事儿,别忘了现在是新社会,爹娘那一套不占理,到时候,车到山前必有路。别紧着争掰了,你快回学校吧,走晚了,罗立文担心。”苦子说:“别瞎说,俺就是普通同学关系,不像你跟周波。”胜子说:“你拉倒吧,我还看不出来?为了罗立文,你也不能回家。”苦子说:“那你呢?你就不担心跟周波黄了?”胜子说:“怎么又转回去了?不说了,真黄了,说明缘分不够。我反正已经退学了,你爱回不回,你即便也退了学,我也不回去了。你看着办吧。”苦子说:“胜子,你听姐的话,回学校,我交的是休学申请,回家一年,嫂子身体好了,再回学校接着上,一样考,不过晚一年而已。”胜子说:“姐,你不想想,你休学一年,指准到时候能回学校?回不去,不就把眼看到手的大学丢了?懊悔不死?姐,你别再费话了。跟你说,你说下天来,我也不回学校了,你赶快回去,要回休学申请,安心用功,准备高考。”苦子说:“胜子,你让姐姐太难受了。”胜子说:“姐,你咋啦?怎么婆婆妈妈的?别豫磨了,回去吧。”又玩笑道:“快,听我的,向后转,起步走。”说着,又伸手推苦子,苦子没奈何,眼里带着泪,站到胜子跟前,两只手拍拍胜子两只大眼睛瞪瞪乎乎,又黄又瘦的小脸,说:“胜子,咱俩都好好记住今天,为了你,姐一辈子都加倍努力。”胜子说:“你还有完没完?别再说了,快走吧。你不走,我走了。”说着,背起脚下的行李卷儿,大步走了。苦子站着不动,看着胜子像一棵小柳树一样细溜的身子飘一样往前走,她的心隐隐作疼,她知道等着胜子的是怎样的劳作和苦辛,她似乎看到了胜子苦楚的人生路,苦子的眼泪泉水般不住地流,她呼呼地跑着,追上胜子,胜子也满脸是泪,姐妹俩哭着相拥在一起。

胜子回家几个月了,刚来家时,坡里麦苗刚返青,柳树枝稍儿才现丝丝鹅黄,现在,麦子割了,打了,坡里夏庄稼棵长多高了,春茬芋头秧盖严地皮了。生产队给上边的公粮余粮交完了,除了打麦场时社员们吃过几顿净面饭,食堂里,还是汤汤水水,瓜瓜菜菜,野草树叶,填不饱肚子。胜子长这么大,从能记事,家里也遇到过沟沟坎坎,有过磕磕绊绊,但总还是年吃年穿。院里屋里,炕头前,饭桌边,点滴都是爱,笑瞋皆温暖,可是胜子今次回来,家不是原先那个家了。奶奶没了,小水子送了人,小九子死了,娘病着,嫂子伤了,爹和四妮哥时时皱着眉头,为病人、伤者心焦,为家人的饭食犯愁,每个人都害怕,怕自己,自己家人饿死,恐惧像乌云一样罩在头顶,连小孩儿也没一丝活气,像旱天里晒蔫了的庄稼苗儿。胜子忍着心底的苦酸,做饭洗衣,推磨轧碾,家里家外,这屋那屋,给娘熬药,给嫂子端饭,……有时候,娘让她坐到炕沿上,用枯瘦的手扑拉她干涩的头发,摸她长茧的手,说:“妮儿,娘让你受苦了。”嫂子几回流着泪说:“胜子,嫂子不争气,对不住你了。”胜子说:“嫂子,你别自己嫌自己,要不是婶子死,你身子穰,也不会伤着。你从进张家门就疼我。咱家遇着难处了,我就该出把力。”夜深了,忙一天,坐在床前,她会想起,五八年,在学校参加勤工俭学,大炼钢铁,支援农业,宣传三面红旗,虽然累得要命,但心气多高,多么兴奋,甚至狂热,觉得自己真幸运,赶上了好时代,星期六来家,她拿了报纸,念给奶奶和爹娘听,上面各地放高产卫星的消息,一篇接一篇,记得当中最厉害的是湖北麻城,水稻亩产十三万斤,奶奶和爹娘听了不咋不咋的,爹摇头,娘说,这不是说胡话吗?哥哼一声,嘟念说,吹吧,吹掉了底儿,就完蛋了。她纳闷,怎么这些人思想这么落后,她问一直没出声的奶奶,咋想的,奶奶慢丝条理地说,妮儿,你是学生,会算账,你不算算,打这些粮食,不用说庄稼棵得多么稠,庄稼穗子得多粗多长,就说,把这大些粮食装布袋里,在一亩地里挨着摆开,得摞几层?她一下给问得接了瓜,可心里还是不服气,觉得反正形势大好,是错不了的。那些事,想起来像发生在昨天似的,两年后的今天,竟变成了眼前的情景,她连书也念不成了,别说美好前途了,连活下去都没了把握!自己那时候多么幼稚可笑啊。她翻看桌子上蒙一层灰尘的课本,想读书的时光,想曾经的少年梦,恍如隔世,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低声饮泣,她不能哭出声,她不能让爹娘哥嫂知道自己心里的苦,她更常想起周波,因为家里反对他们两人好,她们爱的很难,她不怨恨爹娘,老的就这样,村里各家老的都这样,他们觉得好人家的闺女跟个唱戏的是丢人的事,张家会在全村人跟前抬不起头,他们是为你好。他们两人要慢慢等老的回心转意,他俩约定,她退学后,周波不来,她更不去,她偷偷学唱戏,到坡里,跟前有人她小声哼,跟前没人,她就嗷嗷唱,她觉得自己唱的不赖,快赶上剧团的演员了。她盼着,灾荒快些过去,嫂子脚脖子好了,她就去投奔周波,看在她来家吃苦的份上,哥嫂帮她,那时,苦子姐就是大学生了,说话会有点分量,到时候爹娘会答应她的。胜子就这样干着,苦着,盼着……

(3)

阴历五月里,正过麦,一天,吴家槐突然来了,手里还提着稀罕物—猪肉和点心,张德成觉得奇怪,忙让他坐下。原来,吴家槐的一个姑家表弟,在部队当兵,提了排长,把原先定的亲退了,一心另找个有工作的或是学生,孙寡妇跟能能和广垣说,你爹跟你哥一向跟吴家槐不对付,苦子不是要考大学了吗?想办法让他表弟找了苦子,两家成了知近的亲戚,不就两好轧一好了吗?河湾村就成了吴家跟张家的天下,你俩跟家里的疙瘩不解就开了,你们也就更得劲了。张广垣听不得这一声, 忙不迭地去吴家槐家说这事,吴家槐吃饱了饭,正剔牙,说,要说我表弟的条件,找啥样的都当当的,不过我想还是得知根知底,我也想到苦子了,你这个妹妹模样好,功课好,还安稳,找我表弟,做军官太太,不屈料,两合适。屈秀芝在一旁听了,说:“叫我说这事你想也是白想,广垣跟你走得近不假,可是,他爹和他哥心里不喜你。表弟文化了了,一个兵蛋子,提了芝麻粒点小官儿,长得不出眼,那苦子恐怕看不上他,你趁早别张这嘴,你非试试,准得吃窝脖儿(1)。”吴家槐说:“你老婆头子知道屌么,我非看看张家这门台儿有多高。”……吴家槐大大咧咧把话挑明,口气像是来做一项人事安排,张广坪听了,气得跺跺脚走了,张德成觉得一家女,百家求,人家来到门上,不答应,也不能不给面子,就说:“这得说是好事,可是新社会,讲究婚姻自主,苦子星期六来家,跟她说说,听她咋说,或行或不行,立时给你回话。不能耽误你表弟的大事。”苦子来家,爹把这事说了,苦子说,吴家槐以为他有权有势,张家女子会求之不得,可笑。你答复他,苦子说,对不起了,她在学校找对象了。爹说,姓吴的门道多,他要不信,问找的哪个,咋说?苦子说,那不用他管。又一想,说:“他非问不可,你就说,叫罗立文,中学老师的孩子,她班的班长。”苦子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冲口说出这话。爹急问:“苦子,真的?不安心念书,搞对象了?”苦子脸红了,说:“没影的事儿,哄人的。”

第二天,苦子回学校,胜子送她出门,两人往村外走,苦子说,我也不拿东西,咋还送我?胜子定睛看着姐姐,说,再有个多月就高考了,这段时间你就不回来了,我会想你。说着,两眼竟涌出了泪水。苦子眼皮发热,说,这是咋啦?别价。我一考完,就回来,替你干活儿,你歇歇。胜子说:“干活儿倒不是事儿。原先你回来,我也没咋的,不知怎么了,这回心里就不是味儿,不愿离开你。”到村外桥头上,胜子问:“你跟罗立文明确了?祝贺你。好事儿,别犹豫。”苦子说,蒙人的,俺两人从没说过这事。胜子又说,吴家槐提亲,咱家拒了他。我有点担心,高考要搞政审,吴家槐在村里掌大权,他要害人就糟了。苦子说:“没事儿。咱家是贫农,家里人,主要社会关系都没政治历史问题,以前搞过几回政审了。咱俩在学校都是团员。他吴家槐咋害人?用什么理由害人?他不敢!”胜子说:“你注意点。不知怎的,来家几个月,我变得小胆了,老是怕家里会有啥祸事。”苦子说:“是这次饥荒太厉害,你见到听到大些灾难事,情绪受了影响。会好起来的。”过了桥,苦子站住,说:“好了,别往前送了,你回去吧。”胜子说:“姐,好好考,你可是替咱俩考的啊。”说着又掉了泪,苦子伸出手拍拍胜子的小脸,说:“放宽心,不会让你失望。我考上了,灾荒过去,你就再回学校,接着上。 ”胜子苦笑笑,说:“今辈子别想了,下辈子吧。”苦子说:“那不一定。”最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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