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蜀巷
那处最偏僻的屋舍门前，有几位刚刚从书塾出来的孩童，正拿着路边捡的石子，扔向院子中
而院子中方才照料完卢老头的卢正川，背起竹篓迈过门槛，对此却视而不见
只是心中有一事不解，站在门前，想等先生回来，问问先生。
不多时，一位青衫儒士便缓缓走来，而那些朝着院内扔石子的孩童，见先生走来，便一哄而散。
卢正川向前一步，低声问道
“先生，我有一事不解，请先生为我解惑”
“哦？”梁启生倍感意外，这个向来对他抱有一丝警惕的孩子，竟有一天也会向他提问。
“但说无妨”
“先生，那一日，我在墙头上听先生授课，说的是‘人之初性本善’可那些孩童每日都要来这里向院子里扔石头，砸我，还要骂我和卢爷爷”
“这是为何？那些孩童不应是善吗？既是善，那又为何如此？”
梁启生，思索片刻，想着，应该如何去说，才能让这个半字不识的孩子懂得一些道理
“你大可以理解成是‘人之初，性本恶’”
卢正川愣愣的看向梁启生，眼神飘忽，心存不解。
“人性本恶，所有善念善举，都由后天教化而成，就比如那些孩子，他们会用石头砸你，可却不会用石头砸他们的爹娘，这便是教化之功。”
“人人皆有恶念，儒山君子圣人亦皆有之，他们用石子砸你的时候，虽并未理会，可扪心自问，你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丝恶念？”
背着竹篓的少年人，豁然开朗，作揖行礼
“谢过先生”
“懂了？”
少年，挠了挠头，尴尬一笑
“没全懂....”
梁启生，再次拍了拍卢正川的肩膀，安慰道
“不急，总会懂的”
这时，天幕响起一声炸雷，一股股空气中弥漫的土腥扑面而来。
“要下雨了，今日就别上山了吧，随我进屋，带你识些字。”
卢正川原本看向阴云不断的天空，心中略有失落，可听见先生要带他识字，便再次活了过来......
“好！”
夜过三更，卢正川卧在榻前熟睡，刚刚起身的卢老头，佝偻着身躯轻轻的将卢正川的被角向里窝了窝，随后，拄拐离去
缓缓推开门，来到院中，却见一道身影站在院子中央的那棵槐树下。
“若论辈分，您应该算得上是我的师叔了吧。”
梁启生笑看卢老头
“大差不差”
“若猜的不错，你就是儒山的那位新晋圣人吧。”
梁启生笑而不语，轻摇手中竹扇，微微点头。
“现在外界对你的传言可不大好哦，说你是，背道忘祖，偷了整座儒山三百年来修来的文运后消失不见。”
梁启生笑答
“传言如此，事实也如此。”
“不过.....听闻你曾大开天门一次，想必是看到了什么，才跑到这等荒村僻野吧”
见梁启生没有要说的意思，卢老头就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
“就知道你不会说，儒山做事向来如此，婆婆妈妈的。”
梁启生话锋一转，问道
“卢师叔，可知晓，我来此的目的？”
卢老头手拿拐杖用力向下点了点，咚咚作响。
“我若知道，还来问你？”
“不无道理”
梁启生微微一笑，紧接着，将手中折扇朝空中一掷，二人头顶阴云便瞬间消散。
一股无形的屏障以折扇为中心向四周散落，将二人包裹在内。
这道结界，将那些窥视这方天地的执棋人，彻底隔绝在外。
“卢前辈，进我天地中，陪我一叙。”
与此同时，浮玉天下内
一座破烂道观里，白眉老道坐于棋盘前，他冷笑一声
“那个姓梁的书生棋下的比我好，这一点我承认，可要论布局下阵一事，我不输他梁启生半分。”
“既然他梁启生要下一手大棋，那我，便要布下一步比他还大的局。”
白眉老道，大手一挥，整座道观连同他自己就如同飞沙般瞬间消散。
“你朝摇天下既如此腌臜不堪，何不多我一人，混水摸鱼？”
这一日，三座天下阴云不断，可却一滴雨水未落。
这一日，有人欢喜有人愁，不过愁有万人愁，喜却只有一人喜。
卧榻熟睡中的卢正川，一脸笑容，似是做了什么美梦般，他笑道
“娘，我会识字了，我会识字了......”
卢老头，坐在榻侧，笑眯眯的抚了抚卢正川的发梢。
“多好的娃儿.......”
过了一会，却又喃喃自语，唉声叹气道
“多好的娃儿啊，这全天下里都寻不出第二个这般好的娃儿来”
“只因几个莫须有的传言，就给遗弃在这乡野之地，来遭受这般的苦难。”
许是怜惜这少年所遭遇的不公事。
这个名为卢井然的老者，潸然泪下。
“天下怎会有这样的道理，世间怎会有这样的道理？”
卢井然，儒家除去仁圣的第一位半圣儒生，曾在巅峰之时，提出人性本恶一论。
却被自己的师弟仁圣三次在儒山坐而论道，将自己的学说在儒山上下三千人的眼前全部否定。
儒系门徒，最忌讳的便是自己所坚持的学说，被他人否决，因为这变向证明了自己的道，是错的。
而这一切所造成的后果，远比心悸迷惘更加严重，那位半圣儒生自那之后，便是心境破碎，境界一跌再跌。
可他最后哪怕被儒山驱逐，也仍坚持着自己的学说。
梁启生站在门外，默默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并未言语.....
他略感些许意外，这个曾经儒家除去仁圣的第一位半圣儒生，在那三次的论道之中，哪怕心境破碎，境界跌落，甚至自己的学说遭人唾弃，都未曾掉下过哪怕一滴眼泪。
可偏偏在此地，为了一个少年人，所痛哭流涕。
过了片刻
梁启生，便自觉不应继续看下去，轻轻扇了扇折扇，转身离去。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