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么?已经麻木,肉体上的疼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了。这是对我最轻的惩罚。大衣被涌出的鲜血染成暗红,双腿有一瞬间感觉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只有扶着墙才能勉强站起。
这点间隙,刀随即架在了脖子上。
“果然如此,只要你没时间吟唱子弹就能打中。”持枪的叛军缓步向我走来。
“别想着反抗,除非你想试试是我的刀快还是你的屏障快。”
我无力地笑笑,将刀丢下。等脖子上的刀力度轻些后才从手中汇聚出玛娜捂住腹部。我会一点治愈术式,能帮助我快速止血镇痛。
那名叛军走到面前,将我的风帽摘下。如果他们带了设备,现在就可以拍摄了。可他只是发问到“你不是极北人吧,将极北推向战争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回答,脑海只闪过她望向我的最后一眼。回忆中才发现那时她的眼角,已经藏有刚抹去的泪痕,来不及说道别,甚至无法遵守与她的约定,她甘愿为我赴死,静静地消失在世界的角落。
“算了,也没想过能从你口中套出什么。理由多少能猜到大概,无非是为了所谓的权力与金钱。等上面的记者准备好,诺扎利亚家就等着毁灭吧。”
我猛然反应,第三个人之所以没进车厢,是因为他本就不负责战斗,而是藏在车顶准备接下来的拍摄。
虽然早就有对策,但没想到还是会变得这么被动。还是那么犀利啊,司空令。要是这个角色换个人来当就不会有心里负担了吧,可能这也是对我的惩罚,我苦笑到。
头顶的隔板早已不堪重负,被损毁殆尽。轰鸣愈来愈响,狮鹫的一只爪子伸进车厢,再等几秒,上面的狮鹫就可以完全进入。
没时间了,尽快结束吧。
“你在做什么?停下!听到,没有…”声音逐渐微弱下去,刀尖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将架在脖子上的刀拿开,他靠意志力坚持站了一会,最终还是重重倒地,背靠墙面,虚弱地开口“什么,时候…?”
“把刀丢下的时候刀就被附上术式了,它会按我设定好的轨道刺去。”
我没有理会旁边朝我射击的叛军,在他从惊讶中反应过来时屏障就已经吟唱好了。将刀拔出后,我斩断了他手中还在喷火的枪口。
可以看到他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情,在一直后退着,手里哆嗦着拔出腰间的刀刃。
“你还是输了,毕克霍夫…!只要上面的人能活着离开,你们迟早都会自食恶果!你没法攻击这么远的距离吧!”
寒风从上面灌进,狮鹫已经完全破坏了隔板,飘落纷飞的雪花掉在被染红的大衣上,温热的血液使它一瞬之间就被融化。
第三个人此时才从被狮鹫破开的大洞上方出现,俯瞰着我。他拿着拍摄以及录音的装备,闪光频频从镜头中射出。
“期待明天报纸的头条吧。”
“抱歉,我本人并不想刊登这则报道。确实,这个距离刀是无法触及到,但枪可以。”
将耳麦打开“坐标尾部货厢,最优先等级。”
狙击手的子弹击穿空气,尖啸的声音划破雪原,直至射入头颅。话音刚落,骑手就从狮鹫身上跌落,头顶传来沉闷的倒地声。
他眼中的恐惧,愤怒,怨恨到达了顶点。没有任何防御的,咆哮着,破绽百出,不顾一切,持刀向我冲来。
恨,我知道这会让更多的人恨我,我也是如此。但与憎恨不同的是,我更多的是悔恨。如今我只剩下这虚无缥缈的愿望而已了。
不知为何,我没有吟唱屏障,甚至没有躲闪,任凭他砍了下去。
那刀从胸口划下,刀尖划破皮肤,鲜血沿着刀口溢出。此时此刻我不配憎恨任何人,但他可以。
看到我没有闪避,他显然也愣住了,第二刀迟迟没有落下。
赶快结束这一切吧…我在心里大喊,在罪孽的自责中挣扎着,将刀刃刺穿他的身躯。
……
“你不是…能使用术式么,痛快点,我不需要你这种人摆出那样假惺惺的神态来同情我…”
我沉默着,在心里吟唱他所期盼的术式。
“临死之前,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能,在极北使用玛娜?”
是啊,为什么呢。自从她走后,便没有人知晓问题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比你们更接近世界的真相吧。那是我穷其所有演绎的故事,你没有时间去听我讲述了。”
刀身散发出蓝青色的光芒,结束了他的生命。
正想将刀拔出,上方的狮鹫就失去了控制。那人用残存的理智,在最后一刻对狮鹫发布了指令。
除也门的高级亚人种外,亚人历来敌视人类,只有狮鹫这样少数的亚人才能被驯服。而失去束缚后,狮鹫便又会回归野性。刚才狙击手连同记者一起将后方的两只狮鹫击落,我才不用面临三只狮鹫同时扑来的局面。只是刚刚狙击手无法击落半只身子在车厢中的狮鹫,这一只我必须要自己解决。
狮鹫猛地扑击,锋利的鹰爪用将我撕碎般的力度袭来,屏障瞬间被突破,产生的巨大冲击力将我摁倒在地,没有丝毫反抗的时间。
双手被锁死,巨大的喙猛地袭向胸口。
从被包围后,我就没有选择了,从选择这条道路开始,我就没有退路可言。
此时此刻,于此,只能赶尽杀绝。
“心源流法——”在心里默念,这是用玛娜控制武器轨迹的术式。刚才未拔出的刀受到玛娜的牵引,在胸膛即将被撕碎的前一刻,挡在了我与死亡中间,及时阻停了那张巨喙。
借助空档我才能稍作喘息,开始蓄力。
“碎!”
玛娜在周围快速凝聚,化作蓝青色的尖刺,刺向狮鹫的心脏。无数道由玛娜汇聚而成的具实体的光束从狮鹫体内向外刺出,瞬间将狮鹫洁白的羽毛染成醒目的红色。场面很血腥,温润的血从被血水浸满而呈丝状的羽毛上流淌而下,滴落在脸上;耳边充斥着它凄厉的哀鸣,越来越微弱。
脸上的血随它的体温一同冷却,我们所有人,最终都会像这样,化作天上的飞雪,化为冻土的尘埃。但在结束之前,如果有那个能力,总要完成一件自己想做的事吧。
再次聚集出玛娜,控制刀斩断一只鹰爪,我才从血泊里爬起,它的眼睛在缓缓闭合,已经不可能再发动袭击。兴许已经痛得麻木了,它不顾残缺的肺叶,长鸣了最后一声,悲壮,凄凉。它死的很有骨气,我目送它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最后,虽然杀戮的手法各不相同,但结果却是一样的,在尾节车厢上,我没留下活口,留下的,只有一滩血迹,几具尸体,以及洗不清的罪孽。罪孽不分大小,一旦沾染,便会一直积累,终有一天,那会毁了自己。我只祈求,报应的那一天,是我再见她一面后。我的话,毁了就毁了吧,但她是无罪的。
很疲惫,身心都有。我知道我是错的。但我就是这种人,为了自己爱的人可以不顾一切。这种负罪感像镣铐,使我每天都活在煎熬中,我所有的一切都在坍塌,只剩下最后一道指引我前行的路标。
接通婕列娜的频道,我尽力掩盖着声音中带着的倦意“我暂时手头上没什么事了,你那里有得到什么消息么?”
“您…”虽然掩盖着疲惫,但她还是察觉到了,只是她并不懂得如何表达关心,我没有教过她这些。如果她出生在普通人家里,没有遇到我的话,或许她现在已有心上人,该谈婚论嫁了吧。
“不用担心我,安排在沿线靠山路段的人手有传消息回来么?”我再次重复道。
“还没有。靠山路段太长了,逐个排查时间上不允许。如果他们要引发落岩,必然会携带大量炸药,而且需要的人手也不在小数,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找不到。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或许一开始的思路就错了。”
他们没有对城门出手,而是采取风险更大的急袭来拖延时间,那么几乎可以肯定,他们会在雪都发动总攻。
“拉塔尔会在雪都行驶多长时间?”
“大约十三个小时。还继续搜索么,家主?”
我思考片刻,是时候了。
“除了雪都的人继续工作外,其他地方的人手都调回来吧,将他们隐藏好,别在这时暴露了。”心里有一种落幕感,沉重,忐忑。
她听出了话里异样的气氛,小心翼翼地询问“那我的工作呢?”
“那是最关键的一环,所以我才交给你去做。婕列娜,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最对不起的人。你看了遗嘱后就会明白了。之后的事希望你能替我完成。什么都别说了,我也是人,也会疲惫,也会犯错。但走之前我该把诺扎利亚家交给更适合的人。你愿意相信我的话,就在雪都里再找找吧。今后指挥权就交给你了,这一次就把它当做我对你的考验,”我努力用欢快的语调,以让她少些压力,“没事,这一次如果判断出差错的话,我也会保护好诺扎利亚家的。你一定能成为比我还出色的家主,你可是我培养的人啊。放开了去做吧。”我松下耳麦,好让她听不到我的叹气,“就这样吧,先挂了。”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我及时切断了与她的频道。交给她的话,我终于可以放心地去结束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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