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绡劫

筝朵岛的春雨总是裹着咸腥气,断兰绪蹲在礁石缝隙间,指尖凝着的星辉照亮了正在褪鳞的银线鱼。这是师父教他的观星术第三重境界——以星为目,可窥万物生灭。

"第七片逆鳞。"少年将泛着青光的鳞片收入琉璃瓶,突然听见潮声中夹杂着熟悉的铃响。挂在腰间的归墟风铃无风自动,十二枚铜舌竟同时指向正西。

断兰绪猛然抬头,发现本该高悬中天的贪狼星偏移了半寸。海风卷着龙血砂擦过脸颊,在礁石上划出带血的卦象——这是师父约定的危兆。

当他冲回临渊阁时,檐角镇守的嘲风兽双目泣血。平日里漂浮在空中的《海岳星经》散落满地,那些用鲛绡写就的文字正在融化,墨迹顺着地砖裂缝汇成血色溪流。

"闭眼!"师父的暴喝从丹室传来。断兰绪条件反射般转身,却还是瞥见了此生难忘的景象:师父赤裸的后背上,七枚鳞片状咒印正喷涌着紫黑雾气,那些雾气在空中凝结成带倒刺的锁链,将老人钉在布满星图的铜炉上。

铜炉里燃烧的并非寻常火焰,而是七十年前银柯湖底取来的沉阴火。此刻本该青白的火苗却呈现出诡异的朱砂色,将墙上二十八星宿图烧得卷曲发黑。

"取天璇位的玉衡匣!"师父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般的震颤。断兰绪踏着禹步闪到西墙,发现原本供奉在那里的青铜剑已化作铁水,玉匣正在熔岩中沉浮。

少年并指为剑,膻中穴的星图骤然发亮。这是去年生辰时觉醒的"贪狼吞月"命格之力,青光笼罩的右手探入岩浆,抓住玉匣的瞬间,七十二道封印符咒同时激活。

"开匣念咒!"师父的锁链又收紧三分。断兰绪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玉匣表面的北斗纹路上,急速诵念《镇海书》第七章。匣中飞出的不是预料中的镇海印,而是一截森白指骨——指节上清晰可见的鳞片纹路,与师父背上的一模一样。

铜炉突然炸裂。飞溅的沉阴火点燃了漫天鲛绡,那些燃烧的文字化作带火鲛人在空中哀鸣。师父身上的锁链寸寸断裂,苍老身躯如提线木偶般悬浮,七枚咒印脱离皮肤,在半空组成北斗吞月之相。

"原来如此..."师父的瞳孔突然变成竖瞳,声音夹杂着男女双重音调,"赤荒当年盗走的不是风铃,而是他自己的命骨!"

断兰绪还未来得及反应,整座筝朵岛突然剧烈震颤。地面裂开无数缝隙,七十年来镇压在岛下的旧日遗民骸骨破土而出,这些长着鱼尾的骷髅手持珊瑚戟,眼眶中跳动着与沉阴火同色的幽光。

最恐怖的是东海方向。海水在三个呼吸间退去三十里,裸露的海床上,七十年前沉没的楼船正在苏醒。那些挂着人皮灯笼的桅杆上,断兰绪清晰看见了自己后颈的鳞片胎记——每艘船的帆布都绣着相同的北斗吞月图。

"拿着这个!"师父将指骨按进断兰绪后颈的胎记,七枚鳞片顿时灼热如烙铁,"去鹰喇崖找守碑人,告诉他..."话未说完,老人突然化作漫天银沙,被海风卷向正在逼近的骷髅大军。

断兰绪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后颈传来的剧痛蔓延至全身,视野中的世界开始扭曲变形。他看见自己的影子长出鱼尾,听见海浪在耳畔呢喃上古咒语,更可怕的是意识深处不断翻涌的画面——七十年前银柯湖底的青衣老者,此刻正与他共享同一双眼睛。

当第一支珊瑚戟刺到面前时,少年体内的某个枷锁轰然破碎。筝朵岛上空突然出现星空倒影,本该属于深海的荧光生物在云层间游弋。断兰绪无意识地抬手,指尖流转的已不是星辉,而是凝如实质的月光。

扑来的骷髅兵在月光中汽化,海床上的幽灵船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断兰绪踏着虚空走向最庞大的那艘楼船,每走一步,后颈胎记就脱落一片鳞甲。当第七片鳞甲落入海中时,整个东海沸腾了。

楼船甲板上的青铜鼎自动燃起,火光中浮现出父亲赤荒的身影。这个消失了十六年的男人正在某处幽蓝秘境挥剑,剑锋所指处,赫然是断兰绪在临渊阁常用的那方砚台。

"往北..."父亲的声音穿透十六年光阴在耳畔炸响,"银柯湖底的石板路需要北斗吞月与南冥离火..."画面戛然而止,因为断兰绪的手穿透了虚影。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布满龙鳞,指尖滴落的血珠在海面烧出丈许深坑。

黎明时分,筝朵岛已不复存在。断兰绪跪在唯一完好的界碑上,怀中紧紧抱着玉衡匣。咸涩的海风送来师父最后的传音,那是用燃魂之术保留的信息:"你父亲当年剖出的命骨不止一块,找到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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