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开了,景川走出轿厢,看着对面的棕色户门,她想走开。它是门,又仿佛不是门,它是冷暖交替的阀门,进了这扇门,温暖不再相伴。
看着户门上新贴的广告写着:XX到家,安居乐业。景川苦笑了一下,安居乐业?这是世人的祈盼,对景川来说不期待,就不会失望。
听到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妮妮赶紧跑了出来。
“妈妈,你回来了!”妮妮将鞋子递到景川面前。
“谢谢女儿,今天过得开心吗?”景川关切地问。和别的妈妈不同,景川并不关心孩子的作业是否完成,反而更关注孩子心情。
“妈妈,我和程小洋恢复交往了,闹别扭不能让我快乐。”
“噢,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嘛,谢谢你的分享,希望你们越来越好,一起探索未知世界。”景川边说边脱掉外衣,“今天有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发生吗?妈妈想和你一起分担。”
“嗯,基本没有,我现在长大了,知道忍耐了。你说过要接受自己是个平凡人,平凡人不能让所有人喜欢,做自己就好了,不用再意别人的态度!”妮妮边说边给景川抛了个媚眼儿过来,把景川逗乐了,这连环动作像极了姥姥刘老太。
“母女俩正说得起劲,忽然一声:“作业做完了吗?”,妮妮立即收起了笑脸,默默的走进了房间。
景川抬头一看,程果在阳台上正端详着他的龟。
“今天工作不忙了?”景川配合着问,并不期待有回答。
十年了,有问无答是她与程果交流的常态。今天又怎会有意外呢,“问”是一种配合,代替了正常夫妻间的彼此关爱,“你回来了!快洗手,马上开饭” “好嘞,又辛苦你做饭了。”这是别人家的生活,而在这里,交流就像一块冰,它冻住了所有。
“以后不要随便动这几盆花,也不要随意挪动龟缸的位置,影响它们吸收阳光。”程果冰冷地说。
若说程果冰冷,那也仅是对景川和孩子。对待动物和植物,他总能拿出人类该有的温度,冰与火极具对立的两个事物,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且切换速度之快令旁人叹为观止。
“小龟,别动,我给你换个位置,这样更舒服喽。”程果温柔地对龟说,小心翼翼的将它捧起,轻轻的放在缸里的一处平台上,他像侍奉祖宗一样侍奉它。
程果的痴狂,景川已经见怪不怪了。在程果的世界里,龟第一,花第二,第三是他自己。至于女儿和景川,在他心中早已没了位置。她最初想为自己和孩子争一席之地,因为她觉得,爱动物和花草,不影响家庭成员间爱的流动,各类生物聚在“家”这个地方,总该有个优先级。人类在自然界中并非首要位置,但在家这个小地方应该最重要才对。但她错了,她打不过家里的花,路边的草,甚至那只活蹦乱跳的乌龟。为此她与程果沟通过,抱怨过,吵过,闹过。最终程果一句:“你和它们争什么?”彻底把景川惊醒,我与它们争?原来程果的认知是这样的。
“说过很多次了,我的东西你少碰。”程果依旧冷言冷语。
景川自从认识到程果的问题,她已经厌倦与他争执了,你认为什么就是什么吧。他混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女儿也需要阳光!如果你的花儿不喜欢这里,它们可以从这搬走!还有,我对你的东西不感兴趣!”
按照程果的意思,自己的女儿没花重要,这是正常人的逻辑吗?
她越想越气,迅速的转过身,死死盯着那个蹲在地上爱抚乌龟的男人,气愤地说:
“以后让你的花花草草和乌龟给你养老送终,我祝它们茁壮成长,寿比天高。”说完走回房间关上了门。
景川身体靠着门,努力压制内心的愤慨,如果孩子不在场,她一定怒责到他没有还击之力。
看着书桌旁做作业的孩子,她将悲愤锁在心里。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有过多少这样的夜晚她已经记不清了。从“退一步海阔天空”到现在的“视而不见”,只有天上的星星知道她走过的路。她也渐渐意识到,与其让孩子在所谓的“完整家庭”下长大,不如打破牢笼,冲破婚姻束缚,把孩子从“冰冷爸爸”的影响下解救出来。否则,孩子的择偶观也会受影响,如果妮妮重复自己的婚姻状态,真比让她死可怕,她更不会原谅自己。
夜再难熬,也终将会天亮。
闹钟365天从未出停止过,溪水潺潺的声音将景川叫醒。她迅速起床换上衣服,穿过客厅来到厨房,冰箱上贴着妮妮的早餐食谱,今天是鸡蛋馄饨和水果,并不复杂,水开下馄饨就OK了。
烧水的间隙,景川跑到卫生间,潦草地洗个脸,刷了牙。从卫生间出来后,又到卧室把女儿叫醒,将今天要穿的衣服准备好,回到厨房继续忙碌。
此时的程果,站在客厅,做着自己设计的运动,仿佛凡尘琐事与他无关,室内的那对母女更是和他无半点关系。你忙你的,我做我的,天踏下来,有高个儿顶着,只要不妨碍到他的龟和花,别人的死活与他何干?他定力突出,堪称一“绝”!
“我要洗脸了,你能不能快点。”程果对在卫生间里洗漱的妮妮说。
“爸,你每天都这样,有时间运动,没时间洗脸,别人一进卫生间你就抢。”妮妮不再像小时那样乖巧了。
“你占着卫生间还有理了,不应该为别人考虑一下吗?”这一声怒吼吓到了厨房的景川。
她走到卫生间门口,对着妮妮说:“honey,洗漱好了吗?”妮妮委屈得点了点头。
“去吃饭吧,妈妈今天做了鸡蛋馄饨,放了你爱吃的紫菜和香菜,还有你喜欢的苹果。快去,好好享受早餐。”说着亲了亲女儿的额头,景川看着孩子走到餐厅后,将卫生间的门关上,怒而坚定的对程果说:
“请你以后不要对我女儿吼,这厕所是大家的没错,但也得讲秩序,想排前头您早来,把你自己的烂事儿安排好,别防碍我和女儿的正常生活。今天是最后一次,下一次你再对孩子大声叫嚷试试!”景川愤怒地打开门,用力的关上门后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笑着走向餐厅。
这是她十年来再普通不过的早晨了,她忙碌,他闲处;她为女儿而活,他为自己而活。十年了,她变了,他也变了,他们脚下的路日渐分离,两个人两条路,无所谓互助,更别提有爱。这是婚姻的死结,景川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对婚姻的执着,可能会让她死在冰冷的生活里,自己死不要紧,女儿呢?这样的一个“家”已经失去了意义,只会成为孩子未来的绊脚石!
“妈妈,今天是周五了,我想吃披萨,晚上去外面吃吧?”女儿边穿衣服边问。
“天天外面吃,越来越馋,一个女孩子别整天想着吃。”程果从厕所出来说。
妮妮不开心的看着景川,景川笑着说:“你爸的意思是外面的菜不健康”。她转过身对程果说:“外面的饭确实不卫生,家里做更安全,今天周五,要不咱们三个一起做?”景川不想放弃,对程果仍有一丝希望。
“不会做!”程果冷冷的三个字。
“网上订购半成品,回家稍微加工一下就行,不难,我做。”这是景川第3650天对程果回归温暖的幻想。
“晚上加班,你们做吧。”程果说完走向阳台,开始侍奉他的龟爸爸,花妈妈。
景川没有做答,无声是最好的回答。那个男人的话,像是几亿光年外吹来的风,“无影无踪”。顿时,那句:“不对别人有期待,就不会失望!”又在她耳边响起。
“妮妮,是不是不开心了。”见女儿坐在车上一言不发,景川关心地问。
“我讨厌爸爸。”
“妮妮,我的宝贝,爸爸也是为你好,外面的饭不卫生,也不健康。”景川解释着,但内心极度崩溃。
“他每次都这样,总是反对别人要做的事,也不想想他自己?”妮妮气愤地说。
“女儿,如果你想吃,晚上我们两个去吃。”
妮妮的眼睛立即有了光彩。
“好的,妈妈,你太好了。”妮妮激动地说。
“宝贝,你做任何一件事情,都会有人赞同,也会有人反对,无论赞同或反对,都不重要,先问问自己的内心,听听它有多渴望。如果它特别渴望,就找到赞同你的那些人,他们是与你志同道合的人,记住,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有很多事需要齐心协力才能完成。你的任务就是找到那些人,和他们一起做事情。就像今晚我和你去吃披萨,爸爸有权反对,但你也有权不听取他的意见,永远不要生不明白自己的人的气,那样不值得,明白了吗?”景川语气坚定且温和。
“懂了,妈妈。所以我现在不担心朋友会离开我了,证明她们和我不是志同道合的人,如果她们抛弃我,我还会有新朋友。”妮妮骄傲地说,闪着黑黑的大眼睛。
“是的,宝贝,你说的十分正确。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有好有坏,你能意识到这些,妈妈真为你高兴。”听到女儿的话景川十分满意。
生活的苦有两种,一种是自酿,另一种是他酿,景川面对的苦二者皆有之。可能这就是命,之前,景川愿意臣服于命运,委身于婚姻。但从第3651个早晨开始,她有了突围的想法,喝了十年的苦酒,该倒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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