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三次投诉

一声清脆的铃声,宣告一节课的结束。景川收拾起教具和教案,起身回到办公室。连上两节课,腰疼又加重了,座下再不想站起来。嘴唇干的直掉皮,嗓子快要烧着了,想痛饮,但杯子里没水。工位距饮水机不到10米,她却不想挪动一步。

正在纠结中,班长Jack跑进办公室。“景老师,Felix和Henry打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景川像一根坠地的弹簧,立即从座位上弹起,迅速跑回教室。两个男生正扭打在一起,只见Henry飞起一脚朝Felix的腹部踹去,正准备飞第二脚时,被景川一声呵斥住。

“Henry,为什么打人?!”景川十分气愤。

她扶起倒在地上的Felix,轻声地问:“哪里不舒服,肚子疼吗?”

“疼!”Felix带着哭音

“掀开上衣,让我检查一下。”景川温柔地说

Felix听话的撩起衣服,肚子上没有淤青和红紫,景川松了一口气。他让Felix和Henry先回座位,把其他同学喊回教室。

“Jack你去办公室找美术老师,说班里有事,让老师晚来10分钟。”景川吩咐班长。

“大家坐好,请安静。刚才发生的事情,谁看见了整个过程。”景川问。

只见班里有约10个学生举起了手。“好,把手放下。这10个同学告诉老师,事情的经过,为什么Felix和Henry打架。”

“Ms. Jing,我先说。”学委Annie高举双手,她乖张又聪明,很少与同学有矛盾。“课间时Felix拿着Henry的笔在教室里跑,Henry让他还,但Felix不听继续跑,Henry非常生气,就开始追,想从他手里拿走笔,Felix不给,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我没有!”Felix生气地喊。

“Felix你不要激动,我不会仅听一个同学的发言就做判断,再听听其他人是怎么说的。刚才Annie说的和你们看到的一样吗?如果不一样,请举手示意。”景川沉着地说。

“Sam,你说。”景川看到有两个男生举手,便叫了其中一位。

“我看到的是,Felix说那是他的笔,Henry也说是他的,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好的,现在我听到了两个版本的叙述,还有与他们不同的吗?”景川将目光投向全班,班里鸦雀无声。听了两个同学描述的情况后,她大概明白原因了。

“笔在谁手里,请把它给我。”话音刚落,Timmy把落在自己座位旁边的笔捡起来,送到景川面前。

“好的,现在这支笔在我手里,既然你们声称笔是自己的,就当着同学们的面描述一下笔的特征吧,谁先来?”

Felix抢先说:“我的笔是妈妈新给我买的,我刚用两天,我不记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笔上面有划痕或是破损吗?”景川问。

“没有,是新笔,”Felix一口咬定。

“好,坐下。Henry你呢?”

“我的笔帽上有咬痕,笔杆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不是新笔。”

景川拿起笔,仔细看了看笔帽的位置,确实有两个小小的凹槽。笔杆处靠近笔帽位置的字母颜色不如其他地方新,根据这些特点很容易判断出谁是笔的主人。

“你们两个过来。”景川冲Felix和Henry招手。

两个孩子走到讲桌前,景川先将笔递给Felix。

“你仔细看看,这笔像你描述的那样吗?”Felix接过笔,通体看了一遍又一遍,胜负欲让他不想承认自己搞错了,景川猜到了他的心思。

“你看看笔帽,看到牙印儿了吗?”

“嗯,好像是有。”Felix不好意思地说。

景川知道Felix是个好胜的孩子,必须让他弄清输赢的原因。

“看这里和这里,看到了吗?”景川用自己手中的笔尖指着凹陷的地方。“这支笔和你丢的笔一样吗?”

证据面前,狡辩显得多余,再强的胜负欲也无用。

“笔不是我的。”Felix低头说。

“你们两个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不该打人。”Henry低头说。

“我不该随便说别人的东西是自己的。”Felix补冲道。

“也就是,你俩都承认自己有错,对吧。”景川欣慰地问,口气也和缓了许多。

两个孩子点点头。“既然双方都有错,你们觉得是否要向对方说点什么?”

两个孩子默默地说:“对不起。”

“你俩这口气听着非常没有诚意,既然承认自己有过错,就要勇敢承认错误,道歉要大声些。”

两个孩子大声地说:“对不起!”

“你们原谅对方吗?如果原谅就握个手表示原谅,以后还是好朋友。”

两个娃互相握个手,状态也好了很多。

“好,请回座位。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希望大家引以为戒,在这里我要对Felix和Henry两名同学既提出批评又提出表扬。批评他们在教室里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架,打架能解决问题吗?”景川擅于引导孩子自己发现问题。

“不能!”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

“既然不能就不要打,如果他们两个都能冷静下来,询问一下对方笔的情况,还用打架吗?或者直接找老师来解决,是不是就没有今天的冲突了?冲突是万万不能有的,如果今天Henry把Felix打伤了,你俩现在还能坐在教室里吗?”

“不能。”孩子们配合地说。

“同时我也要表扬,表扬他们两个人敢于承担责任,承认错误就是一种负责任的行为,他们两个更是勇气可嘉,在全班的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是伟大的行为,大家为他们这种知错就改的勇气鼓掌。”

教室里响起了掌声,两个当事人的脸上也挂起了满意的笑容。

“今天的事,至此为止,我在明确一点:禁止打架!有问题找我解决,听到了吗?”景川又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听到了。”

孩子们是天真的,每一位老师都深有感触,在孩子们面前,老师既是白脸又是黑脸,没有绝对批评,只有绝对的引导。身为教师,教授知识只是教育工作的小部分,更多的是对孩子们身心的培养。学校是个小社会,孩子的日常言行,直接反映出背后家庭的风格。

打架事件看以完美的结束了,但景川却收到了“安全事故记录单”,这是行政处罚,每张罚单从500-2000元不止,最严重的停职或开除。

Felix妈妈不满意景川的处理方式,投诉景川隐瞒事实真相,没有及时向家长反馈孩子被打的事实,除了要求校方严肃处理老师外,还要求学校带孩子进行全面身体检查,家长保留起诉的权利。

景川接到这张罚单时,脸都气绿了。Felix妈妈是有名的难搞,接手后的第一次投诉就是这位妈妈送出的,这两年累计起来已经有三次了。这对景川绝对不是好事情。按校规,主班累计处罚满3次,将面临转岗的危险。二年时间被投诉了3次,诉主是同一人,这绝对是首屈一指的纪录。

接到罚单时,她十分震惊和气恼,气过之后得想办法解决。她从来不会被所谓的规则吓倒,她知道任何事,都有理,只要有理就不怕。大不了辞职不干,姐不当老师,还可以和妹妹一起做心理疗愈,况且她已经学习完了音乐疗愈的课程并考取了证书,休息日已经开始在工作室处理个案了。景川做重大决定前,总会先把后路想好,所以她从不怯懦。

“姐,有家长投诉你是真的吗?”小塞走过来轻轻地问

“是,姐姐我够点背吧?!”景川自嘲地说。

“Fuck,就是上周打架的孩子。”小塞气愤地说。

“嗯,而且她第三次投诉我,第三次啊!她两年投了我三次。”景川无耐地说。

“家长有病吧?多大点儿事,是她孩子先拿别人东西,再说被打也没受伤呀,有必要吗?这家长的双Q也是够高的,有点破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小塞气的开始骂人。

“谁说不是呢,我是够背的,栽在同一人手里3次,她不会认为我是贯犯吧?”景川苦笑着说。

“姐,出了这种事情,按理说不管什么处罚,主副班责任平摊,钱你们一人一半,处罚也理应一人一半,别以为出去培训就可以免责了。”小塞越说越气,居然想到了李尼克的缺席。

“和李尼克也没太大关系,主要是我疏忽了课间管理。”景川自怨自艾道。

“说什么呢姐?这太没道理了,你要这么说我得找主管评理去。主班上课备课,主班批改作业,主班盯这个盯那那个,什么都主班做,副班干什么的?再说,课间休息,校规可没说不让回办公室。这完全没道理。还有,你副班在哪里?一个月被派出去学习半个月,班里的事他都管不了,现在出事儿了,却只罚你一个人。要说罚,主管也算一份,这是她安排不合理造成的。”金链也气得不行,她虽然好吃,但为人善良,三观较正。

“我同意链子姐,这事不能姐姐一个人担着,从上到下都应该问责,别一出事就是主班老师的责任。”马丽萨也为景川鸣不平。

“要我说,学校安抚下家长给些优惠措施,对老师的处罚真没必要,多大点事儿,难道闹完之后孩子转学不成?”小爽也加入进来。

大家都是主班,能感同身受。新主管来了后,为了压缩开支,拆散了许多组合,2-3个班共用一个副班,搞得副班工作量大增,小事故常有发生。

“妹妹们,知道大家为我好,谢谢了。我心里有数,大家回去工作吧,别影响上课。”景川安慰她们。

这件事就像一块厚重的乌云,悬浮在办公室上空,站在景川这边的老师,觉得学校不应该被家长牵着鼻子走,不应该再惩罚老师。看笑话一方,不怕事儿大,盼着从景川开刀,杀杀她的锐气,看她还美不美了。

“景老师,你过来下。”Lily坐在主管的位置招呼景川过去。

“稍等,我处理下班级事物,等处理完了我去找你。”景川回答的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小塞、金链向她伸出了大姆指。

景川并非目中无人的人,只是对Lily的处事方式有些意见,此事应在私密条件下讨论,而非公开场合,万一自己话说的不好听伤到领导的小自尊,丢面子的是她。

“景老师,我一会儿还有事,咱们抓紧时间。”Lily不依不饶。

“可以,10分钟内事情能谈完吗?如果谈不完,麻烦帮我找个临时老师去班里监督一下孩子,我怕没人又出乱子,噢,对了,顺便放学。”景川公事公办的口吻。

此话一出,老师们纷纷走出办公室,谁都不想被Lily当枪使。

“这女的真**没脑子,不到10分钟就放学了,非这会谈吗?”金链边走边说。

“我觉得她就是嫉妒景川姐,明显带着个人情绪。”马丽萨说。

“脑子有问题,刚上任两个多月,就想一步登天,不把老师们放眼里,我赌她干不长。”小塞说。

屋内,景川与Lily四目对视。

“Lily,是你等我,还是我等你?”

被景川逼问至此,她也只好作罢。“你先去放学吧,找时间再谈。”

“好的,可以。记得提前告诉我,我把班里事务安排下。”景川依旧不卑不亢。

景川在这所学校工作十几年了,Lily是第6任主管,可见这个岗位并不好做。她虽然学历背景强大,但经验欠缺,处理问题极左极右,短短两个多月,得罪一批教师,这样的丰功伟绩可是前几任不曾有过的。Y校的传统是,教龄长的老师极受尊敬,哪怕没有头衔,即使领导级别再高,沟通事情时也十分谦卑。这是Y校的文化,目的是给学生们塑造“尊师重教”的氛围。Lily在没完全搞清情况的前提下,乱下命令,十分不得人心,就连年轻的老师也不把她放在眼里,景川这样做都算给她面子了。

景川盘算过投诉这件事,最坏的结果就是离职,离职又有何惧?最坏的事情也不过如此,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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