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见庾卫转身要走，汤万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把声音拉得低了，“窦兄弟出事了，对吗？”
庾卫惊讶地睁大双眼，又看了眼旁边的夏通，也作低声：“你知道？”
“我是听刘东旸讲的，不知具体。”
“刘东旸……”庾卫深感蹊跷，可又觉得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便说：“我不管谁讲的，现在就要去市集看看怎么回事！”
汤万又一扯他：“饶了夏通，举手之劳而已。他说不定能帮上忙。”
庾卫虽念着往日之仇，但如今独山情况不妙，必须得尽一切办法相救才行。于是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颔首答应，憋下一肚子火气，伸手去扶夏通。
夏通犹如绝处逢生，顿时大笑着站了起来：“庾大人真是宽宏大量，夏某万谢！”
“你不用谢我，谢他就行，”庾卫指了一下汤万，“而且我不是大发善心来救你，是求你回报的。”
夏通摆了摆手：“哎呀，我知道。我曾经坑害你一次，你再还回来，上符天理，下合人情，有何不可？”
汤万不禁笑了：“你这人倒挺会说的。你侄儿也学了你几分。”
夏通恨恨地吐了口唾沫：“别提那个孽种了！那天到理刑厅对质时，才知道是他有意颠倒了黑白，致使我误会了狄参将；你亲眼看见了，我可是当着你的面召他前来，打了他个半死！”
这些话分明是说给庾卫听的，庾卫意会其意，当即写了一封求情的信，交与夏通，夏通欢天喜地地走了；他两个则径往市集，探看究竟。
这天的天气虽又干又冷，但二人走到石牌楼前面，见店铺林立，路两旁满满地搭着彩棚，叫卖之声不绝于耳，一如平日的繁荣景象。可对庾卫来说，这并非什么好事，他一路打听，一路硬挤过去，听说窦独山刚刚在牙行门口大闹，便赶忙行至彼处，见外面围了好几层的人墙，无不踮脚伸头地望着；里面则是几个公人来来往往，查着账簿。
庾卫尚且犹豫，汤万早已冲了进去，手持着腰牌：“我与你们一样都是官军，想了解一下情况。”
背后长柜前的牙主人一瞥他：“哟，这不是经常跑窦独山家借钱的那人？你债主犯了事，被关押在里头呢。”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汤万红涨着脸，来了脾气，“诸位，既然我的那位朋友在此，能否让我进去探望？”
众公人都认识他，也就给了个面子，听任他跟庾卫走进牙行。
窦独山被幽禁在牙行的库房，躺在一堆干草上睡着；忽听得门闩响动，猛然惊醒，看见了庾卫、汤万，然而不带一丝喜色，只是低着头。
庾卫急上前问：“出什么事了？”
窦独山长叹道：“是我处事不慎。本来我与这牙行的主人约好，将手头的布匹交他们代为贩卖；谁知牙主人近来欠了笔钱，私自拿我的布去顶账了。我平日生计就靠着挣这点钱，当时极为恼火，来行里和他理论。说来也奇怪，他竟有胆气反告我一状，税科局派人来核查，诬陷我常年隐漏税银，故将我幽禁在此。”
汤万攥紧拳头：“一个小小的牙人却敢冤枉平人，真是胆大包天！我们帮你理论理论去。”
“且慢！”窦独山慌忙叫住，“我看这牙人生意壮大，背后势力不小。此事像是有预谋，而且还……”
“还什么？”庾卫看他表情不太对劲。
“还逼我立下字据，让我将你爹的两件遗物交给公家，充当税钱……”
“糊涂啊！”庾卫用手掌一拍额头，几乎一口气没喘过来，“我才查出来一些眉目，万万不可让人拿去了！”
窦独山摇摇头：“我倒觉得那遗物作用不大，都看过许多遍了，留下来又能如何？你听句劝，若因此得罪了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势力，得不偿失呀。”
“你既叫我千里迢迢地赶来，有些事就由不得你了。”庾卫的语气愈发强硬。
“已立下字据，奈何？”
“我自有办法。”说罢，庾卫挥袖而起，走出库房。
他重新锁上了门，偶然往远处一望，见牙主人在墙后鬼鬼祟祟地瞧着，便喊：“你在干什么呢！”
牙主人尴尬地转身出来，向庾卫作深揖：“大人，您难道不相信小人？我这是开了十几年的老牙行了，每一批货物带到，都要登记入簿，严格依着官府的条例行事。您可以调来翻看翻看。”
庾卫心想：‘我毕竟初来乍到，不熟悉此处的情形，若被他牵着鼻子走，不仅遗物要不回来，独山恐怕也有危险……’
于是他装起另外一副面孔：“牙主人，我是公家的人，最不能干的就是因私废公。税科局的人都查验过了，我何必再为难你？”
“可我听窦崇岳说，那两件遗物是你的东西，不是他的？”牙主人不依不饶，接着问。
庾卫心中一震，好在他一向面容平静，显不出几分紧张：“那估计是他看得珍贵，不想要交出来，所以将我扯进去。”
“那这样说……”
“你放心，”庾卫抢了他的话，“我会帮他交出来的，但税科局的公人整日走动，不仅影响不好，也耽误您的生意。不如这样吧，我两天后在窦府张罗一场酒宴，到那天，您叫上税科局的官爷们，大家一块喝个酒，顺便把那两个物件交出来，您再借助那个氛围，给我窦兄弟说说情，把大事化小了，岂不两全……三全其美？”
牙主人颇为动心，满口应承着退下了。
汤万瞅着庾卫面若平湖，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不禁拱手惊叹：“想不到啊，想不到，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然有好方略了？不知是如何施行？”
庾卫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抱歉，叫、叫您误会了……其实我现在一头雾水，也不知怎样才好。”
“哦……”汤万心里瞬间凉了半截，踱了几回的步，说道：“眼下只有去找夏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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