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王府大宴

“世子有令,传进献之人入殿!”

庾卫听罢,立刻抱起漆盒,与许心成一道拾阶而上,进了殿内,见上首端坐着庆王世子,下首宴请着诸多宾客,有老有少,或穿道袍、或穿儒服,个个形制不同。

庾卫不敢过多顾盼,径直走向庆王,将礼物跪地呈上。

世子欢喜地放下酒盏,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许乡绅的挚友,深知本王乃是文雅之人,能识文雅之物,故而来献珍宝。所谓独乐不如众乐,今日我大摆酒宴,正为让诸位开开眼界!”

庾卫待他啰哩啰嗦地说完,方才打开漆盒的盖子,将砚台捧出;世子双眼放光,小心翼翼地接到手中,细细打量起来,喃喃地说:“真是好东西啊……”

“敢问这东西是何来历?”世子连忙问。

“这是先父的遗物,保存至今二十余年矣。在下留着也是可惜,不如赠与王爷这样识货的人,使此物重现光辉。”

“言过了,言过了……”世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只不知令尊是何人物?”

“曾在宁夏任职,殉难于归德口的那位。”

许心成在旁补充:“就是姓庾,名定初的。”

话音一落,周围顿响起一阵议论之声,庾卫汗流浃背,抬眼看了看世子。然而后者一点反应都没有,接着问他:“那你叫什么?”

“在下庾卫。兵部清吏司主事。”

许心成见时机成熟,便凑到庆王耳边,说:“他既肯将家传之物给您,殿下何不容他在王府充个宾客?如此一来,献宝者必然数不胜数……”

世子咂了咂嘴:“可他是朝廷官员,我若私留,不会坏了规矩吧?朝廷的册封还未下来,我怕……”

“他是兵部派来的,您作为此处的藩王,待以客礼,引为上宾,有何不妥?”

世子点了点头,随即对庾卫道:“主事拿来这样一件好礼给本王,本王岂能辜负?愿请主事在我王府内当个宾客,不知意下何如?”

“在下感恩不尽。”

世子甚喜:“那就请移步客席,自有美酒佳肴招待。”

庾卫行过了礼,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了。两旁人见得他来,纷纷陪着笑脸,近前为他斟酒;庾卫推辞掉了,说道:“在下只是清吏司区区一介主事,各位何必如此抬爱?”

其中一个儒生答说:“许乡绅素来性子刚直,不曾卑躬屈膝,行谄媚之事;大人能使他稍降身份,自然是非同凡响!”

“哪里,哪里……”庾卫勉强作着应酬,拿酒盏回敬着众人,喝下了三四杯。

此时,又有一书生醉醺醺地走来,问他:“大人既是做官的,觉得什么是做官第一要务?”

庾卫沉思半晌,冷冷答道:“先为百姓,后为国家。”

“我不是问你这个,”那人喷出一大口酒气,又干呕了一下,“我是说,官运亨通之道。”

庾卫往后躲闪,只想快点打发走他:“在下不知。”

“我告诉你吧,就他妈是养表子!”

“什、什么……?”庾卫浑身如被雷震,皱紧眉头,眨了眨眼睛。

那书生几乎趴在桌前:“你想想嘛,他妈的哪个官儿不养着些表子,要寻门路,就得跟那帮表子混在一块,才能慢慢攀上权贵!什么狗屁科举征辟、四书五经……依我看、看呢,当官也就是逛勾栏!”

庾卫被他这些话激得有些怒气,但碍于庆王情面,不便发作,只是咬牙忍耐;然而旁边的人听了,都大笑起来,问那书生:“你既如此通透,为何未做个官老爷?”

那书生仗着酒劲,手舞足蹈:“我不屑呀,我嫌这手段脏!我告诉你们,我见得表子可他妈多了,只要我想!随时就可以飞黄腾达!……”

众人无不看着他笑,更有人拽住庾卫的衣袖,起哄道:“庾主事,您是为官之人,您掏心窝子说说,他说的是不是理?”

庾卫握得拳头都颤抖了,尴尬地笑了一声:“我哪里明白……”

“您肯定明白,”那人嬉皮笑脸地说,“你爹庾定初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和朝中大员走得那般近,恐怕靠得就是……”

不等他吐出后三个字,庾卫顿时发了暴怒,用酒泼了他一脸:“滚!”

那人大叫一声,就要与庾卫厮打,不想被庆王偶然看见,喝止道:“怎么了?”

那人慌忙撒开庾卫,向庆王拱着手:“殿下,这厮听不出玩笑话,用酒水泼了我一脸,真是毫无礼数!”

“殿下,他是侮辱了我的父……”

还未解释完,庆王却直接摆摆手:“唉,我这王府是嬉笑怒骂之地,并非在公堂之上,无拘无束,开几句过火的玩笑又何妨!活跃活跃气氛而已。”

又对那人说:“这位庾主事是官场中人、正人君子,你们切不可太随意了。”

两人不得不低头答应,可庾卫再也吃不进酒了,草草找了个借口,走出正殿,绕到偏殿去了;许心成见状,也趋步跟了过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有关父亲的事了,’庾卫一边踱步,一边颓丧地感叹着,‘难道父亲真与刚刚那些人一样?是卑劣、肮脏……既然如此,我还费力追寻什么隐情?就算有,也没什么价值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方向,认同了现实的荒诞不经,对那一天梦境的记忆似乎也渐渐淡去。

“我早已跟你说了,”许心成在身后追了上来,“庆王不是个正经人,他府上的宾客自然鱼龙混杂。”

“那你极力推荐我到此处,让我混迹其中,是为什么呢?”

“如今世道之坏,君子无立足之地,若不想就此埋没,只得委身于小人之间。”

“我没兴趣理会什么君子、小人,”庾卫以斩钉截铁的口气说,“我甚至厌恶你这套说辞。你所谓的君子之‘道’,什么涵养工夫,都不是我所追求的。”

“你说这番话,可是在罔顾圣贤的教诲!”许心成有些愤怒。

“两位为何放着酒宴不赴,反而来我这里吵架了?”

他两个向前看去,是一位面容肃穆的老先生,手里拄着一把铁梨木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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