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堂中回忆

汤万与夏通来到巡抚衙门前,见正门紧闭,怎么喊都不开。夏通急得猛敲了几次门,又想着把门强行撞开,被汤万慌忙止住:“既无人在,进去作甚?别因为你这一时之怒,反倒害了弘藩!”

夏通冷静片刻,说道:“我料巡抚也不会将人关在这里……不如到理刑厅看看?”

汤万焦急地拽住他:“真看见他了又能怎样?你要劫狱不成!”

“哎呀,我自有妙计,你放心就是了。”夏通将他的手挪开,又往理刑厅去。

二人在理刑厅停步,见石墙内灯火通明,必是有人把守,夏通便上前叩门,口称:“保长夏通求见!”

兵丁听了,侧身到门边问话:“大晚上的,来干什么?”

“在下要打听一个叫庾卫的人,”夏通恭敬地说,“不知是否关押在此?”

“你区区一介保长,岂能过问此事?”

“我……”夏通正要发怒,忽然眼珠一转,“我是跟着一位军爷来了,您可否看在他的面子上?”说着,他轻轻一推汤万。

汤万被逼无奈,只好回答:“在下是狄参将的部卒汤万。”

夏通紧接着他的话:“我等是奉哱总爷之命,特来提犯人的,你不必怀疑。”

汤万暗瞅了夏通一眼。

兵丁大笑:“那我就告诉你们:庾卫因有翻案之嫌,现被我们幽禁在耳房。”

夏通的眼皮微微抬起,说道:“那你将门打开,我们将公文递给你看。”

汤万感觉到气氛有一丝不对,正想阻拦他,突然听得门闩响动,夏通就迅速地撞开大门,将兵丁的腰刀卸了,一把挟住。

“带我们去见庾主事!”夏通怒吼,“他是哱总爷要保的人!听到没有!”

兵丁看他如此虎胆,想必是有哱家撑腰,顿时魂飞魄散,一边驱散着众兵丁散开,一边向夏通苦苦哀求,后者这才放开了他。

“庾主事!庾主事!”

庾卫靠在椅子上睡着,听得两声大喊,猛然间坐了起来,冒出满身的冷汗。

“你、你们怎么进来的?”

夏通笑着说:“夏某自有神通广大的本领,主事应该深有体会。”

庾卫茫然地看了眼忧虑的汤万,又看了眼那个满脸恐惧的兵丁,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即气满胸膛,又无处发作,只得仰天长叹:“你们是来害我的呀!”

汤万急忙请那兵丁退出去了,耳边听见夏通的埋怨:“弘藩兄弟啊,你怎么认死理呢。汤军爷好心为你寻门路,你不听;如今我们费了万难来救你,你又不肯走。我等借着哱总爷的威名来,谁敢说个不字?”

“敢情你是假传了哱拜的命令?”庾卫苦笑起来,“这不是更加置我于死地吗!”

汤万不解:“此话怎讲?”

庾卫道:“哱家虽与巡抚不睦,但并无深仇大恨,反倒跟我发生过大冲突。你们现在打着他的旗号,给哱家招来了猜忌,他们岂不恨上加恨?得罪巡抚,尚有转圜余地;两拨人全得罪了,我不死也难了!”

夏通愣了片刻,又说:“汤军爷不是认识哱家的人吗?叫他说说情,兴许就没事了。”

庾卫握住他的手,低声恳求:“你已经坑害过我一次,就别再要我的命了,行吗?你们赶快出去,权当无事发生,之后也别给我添乱了。”

“弘藩,我也不赞同夏保长的行动,”汤万苦口婆心地劝道,“然而木已成舟,唯有顺流而下了。如果你留在这儿,巡抚也不会吝惜你的性命,越拖越不利啊。”

“我有我的考量,”庾卫沉静地说,“是,之前的计划被你们打乱了;但你们既然来了,我也有了另外的计划。你们要是仍相信我,就站在远处,按兵不动,行吗?”

汤万望着他眼神坚定,就不再多言,扯了扯夏通的衣袖:“走吧。”

夏通颇为气恼,甩开汤万的手,大踏步走出堂外。

庾卫目送着他们离开了,然而心里并无底气:因为自己根本不像表面上的冷静,其实哪有什么计划。但他固执地相信,夏通的花招是行不通的,必须卖力思索,思索出真正可靠的方案。

他相信着这个选择,犹如相信父亲那般,当初的相信换来了前所未有的热忱,如今只会一样,也必须一样。

但他不知道,父亲是否遭遇过如此危险的局面?他凡事都要想到这点,毕竟他依循着父亲的道路,若不将心境的变化紧随着,那便不能找到当年的真相。他踱起步来,茫然无措,门窗死闭,烛光铺地,屋外尚有乌鸦的微微扑动。

‘或许我早已知晓呢?’他忽然发问,径直问到了自己的心坎。于是他稳稳地坐下去,闭起双眼,回忆着在金焕家中搜罗的那些文书、信件——不知不觉间,他开始回忆父亲最初的片断了。

那是庾定初将将中进士的时候。照例,他是要拜会座师的。他穿得儒服干净整洁,满面春风,向座师行了一个得体的大礼。

“马上要去地方当官儿了,”座师笑着,请了他坐下,“元永,心情怎么样?”

庾定初的表情该是振奋的吧,他接着说:“不敢过分骄傲。毕竟晚辈本是官宦世家,族中殷勤期盼,自是要为百姓做主,为一代之青天。”

“哈哈,年轻人果然有朝气,”座师道,“但仅有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为不了政。”

“请讲。”

“其一,你虽在府学学了大明律,但具体用在何时、用在何处,你必分毫不知;其二,官场上有不少成例规矩,初次上任,容易四处碰壁,将来定是要派幕僚处置了。”

“晚辈慢慢学就是了,这有何妨!”庾定初似乎不屑一顾。

“有些事学得慢了,要吃大亏,”座师十分看重这个后生,谆谆教导着,“那些规矩里,不少都是暗地实行的。比如初次上任,要给各大上司送财货,这都是有常例的,给少了当然不行;可若给得太多,超出了常例,便容易招同僚的白眼,是置己于凶险之地……”

“座师,”庾定初微笑着阻拦住他,“这些邪门歪道,庾某是不愿参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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