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梦明素知汤万的禀性，便不再加拦阻，叹一声道：“你能否保证不牵累我？”
汤万见他松了口，欣喜地说：“若得成功，恩德都归于您；若出差池，罪过由汤某一人承担。”
“话既然说到这份儿上了，老夫就答应你吧。你先到别处等候，我派人去要名薄。”
“是！”汤万领命退下。
一刻钟后，花名册并一封公文送到了经略府使者的面前。公文上没有总兵的钤印，但使者也不以为狄梦明有何阴谋，坦然随着来人起行，坐车轿抵达了军营，往堂上参见狄梦明。
可他刚一迈进里屋，身后就闪出四个兵士，守把住了退路；而出现的也不是狄参将，只是穿着军服的汤万。
“你们欲行何事？”使者脸色一沉，背起手来。
“大人莫要生气，如今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竟无一人挺身收拾局面，在下只好做这万不得已的事了。”
“谣言我也听说过了。怎么，抚台都管不了？”
汤万微微苦笑道：“小人未曾说那是谣言。若真是谣言，哱家为何至今一言不发？”
使者低眉寻思了一阵：“确实如此……莫非你知晓其中原委？”
“老哱拜久无战功，正想借此机会出山，挣点脸面；但巡抚忌惮他的权势，不肯开这个口，故而双方僵持不下。但大敌当前，太执着于个人恩怨，只会满盘皆输。汤某人微言轻，所以我想请大人去规劝郑经略，委屈一下巡抚，就让哱拜领兵算了。虽说未得两全，亦能使宁夏免遭一场大难。”
使者撇了撇嘴道：“巡抚毕竟是一方大员，经略府也要尊重他的意见，不便贸然干涉。除非……”
“除非有一个居中协调的人，是吗？”汤万猜中了他要说的话，会心一笑，“我们这里恰恰有这么一个人，叫做庾卫，手上有兵部发给的牌符，奉着‘视察军情’的职责来的。”
“略有耳闻。”使者越发信任他了。
“既然他是兵部的人，又有这一层权力，不如由他呈文建议，这样就给了郑经略一个台阶下。”
“好！”使者欣然依从，“那你立刻将此人带来，我带着他的呈文回经略府。”
“不妥！”汤万箭步上前，摁住了他，“现在遏止流言最为要紧，若等您一来一回，需耗费不少时日。照我说，您先去拜会一下哱拜，跟他说开了，叫他出来平息一下众议，再有条不紊地推进此事。”
使者完全被他的话语说服了，不及多想，当即点了点头。汤万紧张的表情瞬间消失了，他大手一挥，散去身边的兵丁，亲自将使者送出了军门，咬着后槽牙给了五两银子，远远望着他进了轿子。
汤万一直担忧着庾卫的情况，如今该办的事都办完了，他便急不可耐地前往理刑厅。然而这一次他竟异常不顺利，连大门都没迈进去，就受到把守官兵的厉声盘问：
“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汤万心细，瞄着他后面好像有十几号人，感到情况有变。“我说好几遍了，是奉着哱家的命令。”
“哱拜的手令，拿出来看看。”
汤万耸眉：“干这种事，岂能有手令！”
话音刚落，那十几号人就突然冲来，将汤万迅速制住。
“你这厮还敢假传命令，唬骗官府，”把守的官兵脱下军服，原是理刑厅的推官，“说，你在与庾卫合谋什么？”
汤万哈哈大笑，暗想：‘庾主事叫我故意被擒，正愁没个机会。他们主动来迎，反倒省了我大半力气！’于是毫无惧色，矢口否认：“哱总爷确实在给我撑腰，何谈唬骗！大人休要血口喷人！”
“硬气是吧？带你去巡抚衙门，看你那时还硬不硬气！走！”推官气得一掀衣袖，命人将汤万推推搡搡地押走了。
巡抚衙门，正堂。
“我让你抓的人，你抓着了？”巡抚党馨躺在一张藤椅上，额头敷着一块温热的毛巾。
推官得意地禀报说：“他自己送死，下官拦都拦不住呀！”
“你还配在本官面前邀功？”党馨猛然坐起身，将毛巾甩开，“你若早点儿发觉，岂会遗祸至今日！”
“下属疏忽，下属疏忽……”推官顿时面色铁青，连连叩头。
“他招了没有？”
“嘴硬得很，一句实话也没有，说我们是在成心与哱家过不去。”
“这个蠢汉，”党馨忍俊不禁，“也不想想，哱拜家大业大，哪里顾及一个兵丁的死活？既然如此，你派人去问问哱拜，他手下有个叫汤万的人吗？”
“去、去找哱拜？”推官的眸子震动了一下，“现在局势紧张，您和他……”
“一码归一码，”党馨，“先把庾卫这个碍事的除了，再对付他！”
“党馨欺我太甚！”哱拜抽出腰刀，狠狠地刺在桌面上，“把那个庾卫幽禁了倒也罢，为何还要追究到底，取去庾定初的遗物！他难道不知道当年的事？摆明了是拿来作把柄威胁我！”
哱承恩见父亲发了怒，更加愤愤不平：“眼瞅着外面人心向着父亲，就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哱老爷，哱公子，”刘东旸在堂下好声好气地劝着，“二位先别动怒，还是先想想应对之法。”
“那个庾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总是想查清当年的事件，终是我等的心腹大患，”哱承恩说着，向哱拜稍动眼色，比划了一个杀头的手势，“不如趁此把他杀掉，让党馨断了线索，那件遗物也就成无用之物了。”
刘东旸一皱眉，正不知如何劝阻，却听堂外高声喊道：
“经略府使者求见！”
哱拜赶忙拔出腰刀，整理了一番仪容，命承恩、东旸退出去，平静地喊出一声：“有请！”
使者进来客堂，行过了礼，尚且不及寒暄，便单刀直入地问：“哱总爷可曾听闻外间的流言？”
哱拜意识到来者不善，一下子警惕起来，笑道：“百姓所传流言多矣，不知指的是那件事？”
“让您出任总兵的事。”
哱拜的表情复杂起来，他以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盯着使者，迟迟未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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