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很好！”张维忠拍了下大腿，“这样一来，本官就彻底放心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庾卫一时懵然。
张维忠略带阴险地笑着：“跟主事没关系，只是杂造局的作头不甚听话，有意违抗抚台，所以派人看守，逼他加快铸造的进度，免得耽搁了出兵行程。”
‘戴作头啊，戴作头，’庾卫咬牙暗想，‘你可千万要把嘴封严实了，否则不仅我命休矣，汤、刘等人亦将遭灭顶之灾！’
“庾主事！总兵问你没听见吗！”一旁的幕客大叫着，“你最近见过哱拜吗？快说！”
庾卫猛省过来，匆忙行礼：“张总兵既深知我近日的行程，此事何必再问？当然没有。”
“哱拜病情如何？”张维忠继续问。
“听他人言，两日之内即可痊愈。”
“是刘东旸告与你的？”
“不是他。”
张维忠听着滴水不漏，正不知如何是好，却瞥见了幕客递来的眼色，顿时明白，于是瞪起一双怒眼，一拍桌案：“胡说八道！刘东旸明说是他第一个告诉你的，为何与你所言不符？”
“那……庾某想起来了，确实是他说的。”
张维忠哈哈大笑：“你中我计了！一会儿说是，一会儿说不是，左支右绌，分明是在遮掩实情！左右，把刘东旸推上来，两个人一块绑了！”
庾卫不作挣扎，闭眼仰天，任凭着兵丁捆住双手，做好赴死的准备；睁开眼时，刘东旸已在身旁并肩跪着了。
“刘东旸，你的同伙把你给暴露了。如今你百口莫辩，总能吐出实情了吧？”
刘东旸好似满不在乎，摇头晃脑地说：“我会交代。但得先在供词上画押吧？”
庾卫吃惊地望着他，以为他疯了；张维忠倍感欣慰，命人将他的双手解开，以备画押。
不料刘东旸的眼神忽然锋利，用肩膀狠狠撞倒庾卫，一把夺去兵丁的佩刀，向后者的脖颈劈去。
幸亏众人手疾眼快，将他的刀砍落在地，控制住东旸，但他仍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破口大骂：“庾贼！怪不得哱老爷后悔抬举了你，凡事都将你排除在外！原来是个向外人告密的货色！反正我是难逃一死，不怕和你这厮鱼死网破，拉个垫背的也值了！”
张维忠见此情形，不禁茫然无措，顷刻间陷入了迟疑，低声问那几个幕客：“依你们看，此举可是哱拜一党的奸计？”
一人应声道：“庾卫只去过哱府一次，凡事都由刘东旸发号施令，大抵是个边缘人物，无关紧要。他去杂造局，兴许只是被哱家调开而已。刘东旸像是真有怒气。”
另一人道：“纵算如此，我们关他几天又何妨？”
张维忠摇摇头：“不妥。庾卫毕竟是朝廷派下来的，如果此后证明有冤情，我们岂不是给抚台添了麻烦？”
“况且，咱们这次是为了让大军克日出发，杂造局已经严加看守住了，出不了问题了。哪怕本官果真看走了眼，放走了一个党羽，又能掀起什么浪花！”
他计议已定，旋即力排众议，吩咐兵丁：“只把刘东旸带到理刑厅审讯，务必调查个水落石出！”
庾卫望着东旸，涌出一点点泪光，心生敬佩：‘刘兄仅是一介边军，却有着这样的好肝胆、好气魄！既舍己搭救了我，回去之后，怎可负他！’然而不得不陪他演好这出双簧，指着他骂：“你家老爷强行叫我上了贼船，我岂会为他卖命！如今奸谋不逞，活该死罪！”
“敢问贤弟，‘贼船’是何意呢？”张维忠听得饶有滋味。
庾卫拜道：“哱拜推举我任了这个差事，竟以此相威胁，让我替他行机密之事，比如窃听官府机要、包庇族中嫌犯之类，种种罪恶，难以尽述。我不愿意，他就故意将我支开，不让我参与商议。因此适才问话，我一无所知，全是胡诌的。”
张维忠正有倾倒哱家的意思，又听到哱家的许多内幕，可为弹劾之资，俨然把庾卫当成‘自己人’，笑着说道：“庾主事，你既诚心悔改，道出实情，本官就不会斤斤计较，你可以暂回家中安歇了。不过，这不代表你没了嫌疑，一旦有了新的疑点，必须随叫随到。”
庾卫深刻记住了最后一句话，当即告辞出帐，至军门外牵来了马，连连加了四鞭，向城内疾驰而去。天空渐渐被黑色笼罩，月光尤为惨淡，可庾卫不敢困倦，时间不是留给他的，戴作头坚持不了多久，内情迟早会被总兵摸透，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哱承恩！
“哱副总兵在吗！”庾卫提着几乎灭了的灯笼，满头大汗地冲入哱家的府邸，惊动了一众家眷。
哱承恩刚准备解衣睡下，听得外面乱腾腾的，急探身出来，喝住庾卫：“你他妈敢擅闯我家，没长眼吗！”
庾卫也在亢奋之中，顿时急了眼：“我为了你爹跑东跑西，你乱喊什么！”
哱承恩方才认清了他的容貌，上前抓住他的双臂：“庾主事，情况到底如何了？”
庾卫道：“说来话长，就不说了。总之是刘东旸被扣押了，杂造局被张维忠严加看守，督促作头连夜制造兵甲。若大军今晚开拔，就等不到哱总爷回来了！”
“你有什么主意？”
“请您速速发兵前往杂造局，就说依经略之命，已任哱总爷出山领兵，强行撤掉那里的守军！”
哱承恩背起手：“爹在远处成败未知，万一未被经略府应允，我等这不就成矫令了吗？”
庾卫焦躁地劝道：“没错，现在就是要搏命，拼一拼你我的气运了。哱总爷一定会成功，也必须成功！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只做我们能做的，您千万别再想不成的事了！”
哱承恩拔出剑来，剑影在灯笼的光芒下摇曳。他左右踱步，不知走了几圈，最终把剑柄一挥，目光如炬：“下人备马！我要点起家丁，前往杂造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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