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爷！小总爷！莫再犹豫了！”
许朝使劲拍打着哱拜的房门，“请早定大事，诛杀张维忠、杨逊等人，断诏安之念想，与明朝决一死战！”
他连拍了几下，都没听到有人答话，急得直接踢开门，闯了进去，见哱拜倚在床边，与承恩正交谈着。
“许朝，你太大胆了！”哱承恩拂袖而起，“为何不在外面老实等着，反要硬闯进屋！”
许朝往地上一跪，痛哭流涕：“少爷，刘东旸他们个个心怀鬼胎，想要自行其是，早就不把自己当哱家的兵了！只有我许朝还念着您的恩情，一力主战，只为哱家免遭大祸呀！”
哱承恩颇为动容，火气渐渐消去，扶着他问：“像你这样的主战派，尚有几人？”
“除小人之外，只有哱云一人。”
承恩叹道：“众意不可违。何况我已甘居副职，不能视刘总兵如无物啊。”
许朝低下头：“您恐怕不知道……连出家的道士都要拿我们的命请功了！刚才汤万来报，三清观的执事们密写了一份文书，尽是诋毁起义，效忠朝廷的话，准备交给杨逊，向他通风报信；幸亏今日被兵丁抓获，才揭开阴谋。但就算这样，众将还想保着杨逊，还不对招安死心，其心可诛啊！”
承恩眼露怒意，便要出门；身后的哱拜看穿了他的心思，急忙拽他：“不可胡来！哪怕真要和朝廷打到底，也不能莽撞行事。你先把云儿召来，问问他的看法，初步商议一下。”
承恩犹疑不定，却见刘东旸等人自行赶到了，干脆横下一条心，挪开父亲的手，厉声问道：“你们过来干什么？”
刘东旸愕然不敢言语，倒是旁边的土文秀毫无怯色，抱拳答道：“我们听说老许在这里砸门，怕有意外的情况，所以过来看看。”
“总兵大人，”承恩向东旸恭敬地屈身，抬起冷酷的目光，“杨逊的细作身份已经被揭穿了，您难道还想信任他？”
说罢，又问汤万：“汤将军，案子是你调查的，你不出来说句话？”
汤万小心翼翼地走出人群，望向刘东旸，想了想付之一炬的坊市，堆积如山的白骨；望向许朝，又想到曾经逝去的女儿、墩台上的晦暗无光。挣扎之后，他毅然做出了抉择：“杨逊绝不会真心帮助我们，朝廷也无法抛弃成见。如果放下武器，将是死路一条！”
“诸位听到了吗？”哱承恩得意一笑，“连先前主战之人都改变了看法，足以说明这个案子是多么警醒人心！”
土文秀眼见刘东旸要开口了，赶忙膝行几步，朝着哱拜的方向叩头：“老总爷！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您的一世英名不能毁于一旦呀！”
哱承恩怒瞪了他一眼，转身也向哱拜跪下：“听儿子的吧！”
哱拜本还犹豫，但听到他口称‘儿子’时，眼珠顿时迟缓地移了过去。是啊，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些外人却无法始终同心同德。幼时灭门的惨象在他脑海里镌刻太深了，如今步入晚年，已抱起了孙子，热热闹闹的家庭是何等和煦幸福——悲剧不能演第二次了，这是只有自家人才能体会到的沉痛悲剧。
“此事……由承恩你来做主吧，”哱拜慢慢躺下，和衣而卧，“我困了，叫我歇息一会儿。”
土文秀哭天抢地地请求着，可根本得不到回应，被承恩硬生生撵出了屋外。
刘东旸不敢违抗哱拜之令，命何存介备好纸笔，听承恩裁断。当即拟下一道铁令，将张维忠秘密缢杀，押杨逊出狱，斩于谯楼；另派兵查抄三清观，将所有道士捉拿审问，务求将奸细搜杀干净。于是烧毁了与朝廷的一切往来文书，四处传发讨明檄文，彻底断绝招安的念头。
庾卫的嫌疑算是撇清了。汤万匆匆地来到金府，心中却羞愧难安，连庾卫的面都不见，只把消息告诉了金焕。金焕喜忧参半，但仍叫明秋去请庾卫起床，要为好世侄摆酒压惊。
虽然庾先生无事了，但明秋得知杨逊被定了死罪，总感觉不甚舒服。她一路怅然若失地走着，直到庾卫床前，才勉强挂起笑容，再三推了推他：“庾先生，该醒啦。”
庾卫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瞬间被床头的阳光刺着了眼睛，急用头巾遮住了脸，伸手朝外一指：“快挡上……帘子。”
明秋顺手将竹帘拉了下来，庾卫这才坐起。
“庾先生，你可真是心大，自己都快朝不保夕了，竟然还睡得如此起劲……”明秋嘀咕道。
庾卫笑道：“我为了救杨公，昨晚上可是想了一夜呢，最后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说罢，他洗了一把脸，披上外衣，就要出门，明秋抓住他的胳膊问：“您干什么去？”
庾卫一怔：“我去探听一下杨公的情况。”
“杨叔他……”明秋的双手轻轻往后缩，“已经救不得了。”随即将今早的事说了一遍。
庾卫沉默着徘徊良久，明秋怯怯地问：“汤叔为什么……会那样做？他不是最称侠义，最为光明磊落的，就算是为了救你……”
“他的侠义是痛苦的，称不上光明，也无法达到什么光明，”庾卫打断她的话，“他是在现实中行动，依靠现实的准则。一个不断流动的现实是无法被不变的侠义主导的。”
“当然，他救了我，我也要谢谢他。我起码要让他知道，他救回的这条命是有价值的。”说着，庾卫理了理衣服，“现在更要去一趟总兵署了，趁还来得及的时候。”
庾卫骑了一匹快马赶到总兵署，兵丁们见是总兵的好友，也都不加拦阻，容他径直来到大狱内。
杨逊已得知了自己的结局，安心地在草席上打坐，似乎准备平静迎接着死亡。但一睁眼，看到庾卫正站在面前时，还是遏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含着热泪喊道：“庾主事！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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