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卫不禁就问:“你这个人啊,都跟我经历多少大事了,怎么还整天提心吊胆的?”
窦独山缩着身子,摆了摆手:“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你能平安无事已是天幸了!我知道你表面上安宁静谧,内心却是个闲不住的人,但今日就听我的,在家多躲两天吧。”
庾卫被他三五遍地劝着,只好应道:“行,我听你的。可我早晚要去一趟,你得告诉我三清观的位置。”
“好找,就在城南不远处。唉,可怜那位老道长,行了不少善事,竟引得如此的结果。”
“道长叫什么名字?”庾卫随口问了一句,抻了抻衣袖,准备离开。
“道号好像叫……广玄。”
“什么!”庾卫猛然转身,不慎被脚边的火盆绊了个踉跄,“那我现在必须要去了!只此一行,不仅是救道长的命,亦可救许中道的命!”
当庾卫来到三清观时,这里就已经一地狼藉了。房舍的门窗大多毁坏倒塌,柜子上的经书被随意扔了一地,台阶上还见着几许血污;只有三清殿上未有轻动,完好无损。
庾卫正在叹息,见一名兵丁从里面走了出来,当即喝问:“汤游击在哪里?我是主事庾卫,带我去见他!”
“他人不在。汤游击是和许副总兵一起来的,搜索了一通证据,押走几个人,就赶回去复命了。”
“那你是谁的兵?”庾卫又问。
“我是夏爷手底下的保丁。”
“他……为何也在?”
“许将军嫌人手不够,就命夏爷过来看守那些道士。不必再问了,这里没有您要找的人,请回吧。”
“巧了,我与夏保长的关系也不错,”庾卫轻轻一笑,“你带我去见他!”
“呦,好久不见啊!”
夏通闲坐在偏殿,远远地看到了庾卫,就连忙起身相迎,稍作寒暄,为他倒上了一盏新茶。
“庾主事可真大胆呀,现在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你一个朝廷官员,竟敢这般招摇过市!”
“我来宁夏时,已抱了必死的决心,当今之事,何足道哉!”庾卫说罢,又试探着问:“不知你对军府最近的举措有何看法?”
夏通只考量切身的利益,至于后果如何毫不关心,只奉承着他的心思:“朝廷大兵还没到,就搞得内外人心惶惶,我当然是反对了。”
庾卫欣喜地说:“既如此,能否允许我去看望一下道长?”
夏通这才明白他的来意,笑容消失了几分:“军府严令,外人不得面见羁押嫌犯,希望你谅解。”
“若不能平息这场大狱,不知将牵连多少无辜!请夏兄三思!”
“恕我实在无法从命,”夏通站起来,一挥手,“左右,把庾主事送出观外!”
庾卫还来不及再作劝说,就被一众保丁架了出去。
“夏爷,庾卫来过的事……要不要禀告军府?”心腹在旁问道。
夏通往太师椅上一躺,枕着胳膊,盘起腿来:“禀告个屁!咱们把分内的事做好就成,何必对他们这么上心!告诉众弟兄,等值完这班岗,老子请大家吃黄河鲤鱼!”
阴暗无光的书阁里,正拥挤着二十多名灰头土脸的道士。处处都是百无聊赖的哀嚎声,不少人躺在地上发呆,或是倚在墙边昏睡,唯独道长广玄静静在蒲团上打坐,似乎超然物外了。
突然,大门晃动了几下,渺清急忙推开众人,轻轻把门打开,走进来一个小道士。
“走了?”渺清瞪大了眼睛,小声地问。
“是啊,”小道士系紧了裤腰带,“我刚才小解完,壮着胆往偏殿多走了几步,就看着那个庾卫被弄出去了。”
“他娘……”渺清赶忙收住口,咳嗽几声,“他、他仰仗不住了。我等如果没法进城,就这么关在此处的话,真不知如何是好……”
他捏着胡须沉思起来,却听着身后‘咚’地响了一声,有人大喊:
“道长!道长!你怎么了?”
渺清一转身,见广玄晕倒在地,匆匆上前扶起,帮他理顺气息。
广玄微睁双眼,瞅着渺清,叹了口气:“这都是你干的好事!要不是当初你自作聪明,老夫现在还安生着呢!”
“当初……”渺清好像想到更久远的事上去了,眼神游移了半晌,显出些许愧色,“我也是无可奈何,才出了个下策。现在还是你的病情要紧。”
广玄摇摇头:“我这是老病症了,因一时恨闷交加,就犯了起来。没什么大碍,为我倒杯水,休养一会儿就行了。”说罢,扶着脑袋,将欲睡去。
渺清撒开手,正准备去为他取水,忽抬眼望见窗外路过一员巡逻保丁,暗想:‘这些人说不定可帮我等谋求生路……’脑海里顿时迸发出一个绝妙的点子,便停下脚步,朝着广玄重重地跪了下去。广玄纳闷不已,直盯着他看,只见他的眼中逐渐开始泛起泪光,低头擤起了一把把的鼻涕,最终悲惨地嚎叫道:
“广玄老友!你可不能死在这儿啊!”
他一边在地上滚来滚去,一边扯拽广玄的氅袍,快要扯得烂了;道士们无不傻了眼。
“你们怎么不识时务呢!”渺清严厉地瞪着众人,“若想活命,也一起哭!”
众人这才有所领悟,将广玄围在中间,一个劲地哭了起来,像是哭丧一般;渺清还嫌不够,就发狠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将鲜血抹在广玄嘴边,大呼起来:“道长吐血了!恐怕命不久矣!”广玄虽不知就里,但听到这番话,被气得双眼翻白,无话可说。
道士们持久不竭的哭声果然惊动了屋外的保丁。他们火速将消息报与了夏通,夏通焦急万分,要是道长在自己手里死去,那可怎么也交代不清了,就先派了个心腹过去打探情况。
那心腹一到,见广玄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吓得嘴都合不上了,连问渺清道:“这是何病症?此处郎中能否医治?”
渺清拍着大腿道:“道长此病由来已久,必得一剂秘方可救。此方就藏在执事房内,外人皆不知晓;若兄台不准我等出去,他怕是真要死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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