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程，欢迎你经历漫长的太空旅行来到‘思想者星座’，我是这个星座的掌权者，代表所有的思想者欢迎你。”1
“……”
云程似乎听到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他觉得这只是幻听，不会再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更不会有人叫醒他，甚至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因为，他或许早已死去，伴随着那个泯灭了的太阳系…
他存活于十分遥远的时期，那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年代，但同时也是最黑暗的年代，整个太阳系都在那个年代终结。而导致毁灭的原因，归结于那时人们普遍存在的世界观——个人主义。
在那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当一个人脱离母胎成为独立个体的时候，不留给他任何享受他人利益馈赠的时间，他就成为一个独立的人。一生下来就极度利己，并将个人主义信奉终身。
这是体内的基因决定的，在他们一代代祖辈为了争夺生存资源的漫长岁月中净化而来的。人性在夹缝中苟延残喘，但这也是人类为适应恶劣的自然环境必须做出的一个重要进化。
个人主义的盛行直接导致了人类科技的大爆发，但也导致了人类的灭亡。
那个遥远时期，被称呼为“阳暮时代”。太阳已经步入老年，太阳系结构因此发生了一系列变化，而后趋于暂态稳定。变化的后果便是能被人类直接利用的资源极度匮乏，生态环境变得恶劣不堪。
但当时依靠科技的庇护下存活下来的人口仍然达到了千亿级别。资源难以支撑起庞大的人口，人类开始只为自己的生存想方设法，这就是普世个人主义的开端。
资源开始向个人流动并积累，有些人得不到资源便会被淘汰，于是人口开始锐减。经过漫长的岁月，个人主义的基因终于在整个人类群体中根深蒂固，出生即自私。
然而看似历史复辟的个人主义，却为人类文明作出了庞大的贡献。
地球上狭窄的空间无法容纳庞大的人类，于是人们开始将目光投向太阳系的其他星球。
不知从何时起，一阵响彻云霄的炮响轰向月球，瞬间将这颗地球卫星点燃。
地球上的人类一片哗然，望着那颗将太阳光芒掩盖的蓝色星球——是的，月球在那一声炮轰之后瞬间变成了耀眼的冰蓝色。人们还没来得及惊诧，便听问天空传来一阵广播：“月球国际，于阳暮时代第五万两千纪元正式成立！……”
没人知道那一声炮轰究竟有何等魔力，将原本死寂的月球带来了生态，成为人类的第二个地球。
这是人类在个人主义思想下的第一个重大科技成果，但也是未来一切恶果的开端。
在那阵冰蓝裹挟了一个纪元之后，月球迎来了犹如地球往昔一般的自然生态。
第一批也是最后一批踏上第二地球的人类，正是当初那一声炮轰的缔造者，他们通过冬眠技术穿越到了这个年代，亲自踏上了这个他们所缔造的世界，并在这个世界架起一口大炮，炮口直指太阳：“谁敢未经许可靠近月球四万千里，太阳系将加速终结！人类将灭种于宇宙！”
地球上的人类虽然恨得发紧，但也无可奈何，毕竟当初仅仅一声炮响就点亮一颗卫星，一个纪元过去了，谁也无法再估摸它的威力。没人愿意赌上整个太阳系的未来。
地球人类的航天虽然高度发达，航天舰队的速度达到光速的千之一，但这相对广袤宇宙来说，根本不值一提。3
汽车都比这快，作者长点心吧
人类无法进行长时间的太空游行，其实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此前有大批舰队航行宇宙，却未曾想刚出太阳系不久便失去联系。再次发现舰队痕迹时，已经过去了上亿年。1
那是舰队的残骸，上面记录了舰队航行时的经历：宇宙中遍布枪法高超的猎手，他们的枪口永远指向非自己的一方。我们就像一只无知的老鼠闯进了繁华的街道，还自以为是地为找到新居而兴奋，然而当我们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些庞然大物手执着武器冷傲地盯着我们。那也是最后一次作为渺小之物的恐惧……
解读残骸记录的所有科学家都沉默了起来，这对科学界是一场灾难，对整个人类群体来说也是一场灾难。没有人为发现外星文明存在的证据而感到兴奋，反倒深陷绝望和无助。这足以压垮人心，那段压抑的时间，许多科学家在感叹人类渺小的绝望中选择终结生命。
人类要航行宇宙，这是不被允许的，这是宇宙中的法则。太阳系仍然是最好的选择。
人类早期在太阳系各个星体建立空间站，但维持正常生态需要太多能源，而太阳系可直接利用的资源本就不多，于是纷纷退回了拥挤的地球。
地球人类派出使团，前往月球，询问是否可以用那口大炮改造其他的七大行星，如同月球一般。
回答是：可以，但有条件。
条件一：地球人类所有程序工程师需要帮忙建立联通地球与月球间的数据库，数据库的所有权归月球。（数据库被命名为“盘古”）
条件二：在数据库建立后的一个纪元内，地球人类将迄今所有的科学成果上传到数据库。
条件三：七大行星改造完成后，所有人类搬到七大行星居住，地球租给月球使用十个纪元。十个纪元内，所有未经许可的人类不得进入距地2500万公里内。作为交换，改造后的七大行星全权由地球人类划分，月球不做任何干涉。
地球人类争论了许久，但还是和月球签订了条约。
地球工程师共同建造盘古数据库，并将数据上传了上去。月球履行承诺，炮口依次指向另外七大行星。
阳暮时代的一个纪元没有特定的年限划分，依据太阳结构的变化而定。短则百年，长则上亿年。而这一次的纪元非常短，只有一千年，但整个太阳系存在着生态。
所有人类分布在七大行星，丰衣足食生存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不久，人们终于发现，太阳还在衰老，太阳系结构的变化迟早都得让七大行星变回荒芜。
这也是暂态稳定。
更主要的是燃眉之急——食物。
生态系统虽然基本完善，却不意味着拥有足够多的粮食，很多作物在七大行星中还无法种植。人类的食物来源稀少，生存资源竟比原本那个恶劣的地球还少。
这让人无法接受，地球得租给月球十个纪元，少也有上千年，多则上亿年，完全是个未知数。如果科学没有得到发展，这意味着要挨饿十个纪元。
于是七大行星短暂抛弃了个人主义，成立地外人类国际以及太空科学组织“鸿蒙”。鸿蒙组织成员拥有近百亿人口，都是各大星球最杰出的科学界人物。鸿蒙现阶段的目标便是攻克在地（球）外行星大量培养农作物的科学难题。
如此庞大的组织一诞生，便发挥了前所未有的作用，在人类抛弃集体主义后那么悠长历史里再一次见识到团结的力量。鸿蒙组织为七大行星提供科学支持，甚至给地外人类一个错觉：人类在太阳毁灭前能够生活下去。
云程当时隶属于鸿蒙组织的航天部门兼地外人类太空舰队总工程师，在地外人类沉浸在鸿蒙组织带来的幻想中的时候，他却忧心忡忡向上级汇报自己的担忧，他担心的在月球。
但上级给他的回答是：“这个时代的航天者总是抱有浪漫的忧虑，我们都该忧虑，但是，云程，这个忧虑现在却是触碰不得的。它就像一个包裹着毒气的气球，一旦触碰了底线，如履薄冰的地外人类会陷入疯狂，谁也无法承担后果。”
云程仍想争取，以自己的权限连接上所有地外人类建立的太阳系广播，进行了一场演讲。
最后，云程被七大行星审判，判以“试图毁灭地外人类罪”。但鉴于云程对太空舰队做出过重大贡献，且在云程上级求情下，减轻处罚，但终身限制于木卫一。
云程被软禁在木卫一，这个荒芜的卫星囚禁着许多当时做出过重大“错误”的科学界人士。上面配备着基本的科学仪器，甚至还有冬眠舱。科学罪人还可以继续科研，科研成果上传鸿蒙组织，如果得到认可就可以减轻刑期。
说是囚禁，实际上是给曾经做出贡献的那帮人找的一个度过余生的场所。他们一辈子都得待在这里，没有任何机会逃离木卫一。
云程通过太空望远镜观察着遥远的月球，那个地方科技已经是人类的巅峰，却也是让人最顾忌的地方。云程的担心基于现实因素，地外人类技术虽然有很大的发展，但唯独作物难以培养。在地外培养的作物基因都发生突变，成为能破坏人类基因序列的剧毒物，连鸿蒙组织都无法破解。
他指出了这一点，但这被所有人指责是“阴谋论者”、“被害妄想症患者”、“挑拨离间者”。
事实证明云程的忧虑或许是多余的。
在云程观察月球的时候，突然整个太阳系各个星体冒出同一个全息影像，所有人类的目光都投射那站在舞台中央的人。
这是来自月球的全息影像，那是一个年轻的女性，着装整齐正式，仪态大方。
“我是月球科学科现任科长明心，代表月球国际向鸿蒙组织问好、向地外人类问好……”她犹豫了片刻，犀利的眼神似乎通过全息影像直逼云程，“向云程博士问好。”
云程望着那全息影像，不禁更加忧虑起来。月球向他个人问好，好大的排面，估计七大行星上的人类都因此沸腾。但这绝不是好事。
“明科长您好。”
突然，听到天空中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他连忙望向太空，他甚至不需要任何科学仪器就能看见太阳系上方的那两幅庞大的全息影像。一方是来自月球的明心，另一方云程很熟悉，是他曾经的直属上司。
“我是地外人类国际临时统帅，同时也是鸿蒙组织的最高领导者，云程曾经的直属上司，高斯，代表地外人类国际欢迎月球国际！”高斯朝明心敬了个军人礼。
所有的人类都望向太空，共同见证这历史性的会晤。这是月球人类第一次主动要求会晤，只因云程向七大行星的一次“试图毁灭地外人类”演讲。
“前些日子云程博士发表了让人恐慌的太阳系演讲，月球国际认为在人类文明危难关头这是不允许的……我们必须说明立场。高斯博士，让地外人类都看看月球国际的善意吧，我们带来了一份礼物。”
明心调出操作框，摁了其中的一个红色亮点，只见漂浮在太阳系中七颗庞大的陨石突然分别冲向七大行星。
“他们真的要消灭我们！”那七颗陨石速度极快，跨越遥远的距离出现在七大行星上空，吓得所有人类恐慌乱窜……
……
不，不要误会，月球始终对你们怀着美好的善意。”
明心又摁了其中的绿色亮点，只见那七颗庞大的陨石顷刻悬停在各个星体的同步轨道，这时人们才看清楚，原来那些陨石的底部都安装这一台远程操控的航天器。
“这七颗陨石，这是为了驳斥云程博士错误观点的一份小小礼物，这便是月球的立场，代表着月球的善意，还请地外人类国际收下。”
“明科长，这是……”
“这是食物。”
……
云程通过他们的交谈，也算明白了明心的来意：是真的来送食物的，那七颗庞大的陨石就是食物。
月球科学科通过盘古数据库汇聚了全人类的科学技术，在量子领域和核物理领域得到重大理论突破。
以地球为实验室建造了行星级的科学仪器，将陨石中的原子进行分类轰击，再分类聚合，成功实现了元素之间的批量转换。再将特定的原子组合特定的成分子，特定分子构建成特定有机体，一颗陨石便被人为地改造成能被人体吸收的食物。
总体来说，月球已经完全掌握了不会再挨饿的秘技。
“高斯博士。”明心将手一划，一份全息影像的资料朝高斯飘去，“这是月球国际起拟的一份法案，所有的地外人类都可以查阅。”明心又将资料通过盘古数据库传送到每一个手中。
高斯翻动着资料，第一眼就看到资料首页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海岸计划”，标题下罗列着许多标题。
云程通过盘古数据库得到那份资料，仔细阅读了起来。
“高斯博士，月球国际怀着对未来最美好的愿景与地外人类对话，承诺会给予地外人类足够的生存资源，但这生存资源需要你们自己去争取。而争取的手段，是加入海岸计划。
“海岸是月球国际提出的人类远航宇宙计划，这个计划面向所有人类，历时十个纪元，简而言之分为五大部分：
“第一、刑天系统。月球国际需要拥有面对星辰大海的强大武力系统。自从解读舰队残骸后，我们就认识到自己有多么渺小。是否航行宇宙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是人类以外的所有文明说了算。月球国际的意思，通过海岸计划让人类拥有直面所有外星文明的能力……架在月球上的那口大炮，正是刑天系统的组件之一。
“第二、盘古数据库。这是全人类的智慧结晶，目前凝聚着人类从古至今横跨40多亿年所有的科学技术，这也是未来走向宇宙最重要组成部分，但我们仍需要更先进的理论成果。这个数据库还在优化扩大，目前急需地外人类国际的加入。
“第三、宙斯系统。宙斯系统为人类提供足够远航的能源……那七颗陨石正是宙斯系统阶段性产物，但高斯系统的能力远未止于此。1
“第四、埃葵斯系统。是一个防御系统，宙斯系统能对核子级以上的所有微观粒子进行任意的自由组合，而这意味着人类可以自己‘订制’强悍的武器与防御系统……可以告诉你们的是，目前月球国际的研究方向是强相互作用力材料。
“第五、夸父星舰系统。早在30多亿年前，我们的舰队已经可以走出太阳系，但却不足以远航宇宙。月球国际的目标，以月球为本体，建立一支恒星级舰队，拥有防御、进击以及长期远航的能力，编号：夸父。
“这五大方向是月球国际的着力点，具体的都在法案之中。月球国际希望在十个纪元内基本实现这五大目标。”
明心扶了扶眼镜，道，“高斯博士，我需要告诉你们的是，宙斯系统生产食物的费用十分高昂，月球国际不可能白白赠予你们食物，这需要你们自己去争取。”
“月球国际的意思是？”
“不劳动者不得食，劳而无获者不得食。这就是上头的意思。”
“你们要我们做什么？”
“学习。”
明心向前指着，通过投射到各个星体的全息影像指着所有的人类，“海岸计划的五个部分，谁能对这五大课题做出研究成果，将自己的理论成果通过盘古数据库上传，在得到月球国际认证后，就会得到相应的食物。当然，不只是这五大课题，无论是那一个科学领域发表的论文，只要有创新性，都会得到认可。海岸计划自愿加入，但月球国际不对未加入者负责。
“这就是你们的工作，也是我们的工作，我们都不该有怨言。”
各大星球的人类一片哗然，他们也理解这意味着什么，自己目前还没有能力满足这种苛刻的条件。
“明科长，”高斯显得十分忧虑，“虽然海岸计划涉及人类的未来，每个人都应该投入这伟大的事业。但是明科长，地外人类国际不同年龄层、不同文化层的人都很多，大部分人都很难满足这个条件……”
“高斯博士，作为个人身份，我可以提醒你：月球国际的上层人物都是从十分遥远的古代通过冬眠技术‘穿越’过来的，他们经历过地球集体主义时代，但也经历过个人主义盛行的年代，对此有深刻理解。高斯博士，目前地外人类国际也只是暂时的集体主义，个人主义随时再现……任何时候都可能再现……
“相信您也阅读过史料，个人主义在特定时期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现在毕竟不同往日，有月球国际担保，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可以共存……”
高斯沉默了许久，终于不知什么时候，广播中传来他的声音。
“我明白了……”
云程时刻通过太阳系广播接听着他们交谈的内容，五味杂陈。他清楚明白高斯最后一句“我明白了”有多么苍白无力。
高斯也许根本不没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绝大部分人的生存将受到死亡的威胁。一篇科研成果换来食物，之后呢？生病了呢？老了以后呢？残疾人呢？还有小孩妇女呢？会有太多人因此而死去，这生存代价太沉重了，还不如当初留在地球！
这在个人主义的时代或许没有什么，但人类已经建立了微弱的集体主义，如今却要再一次丧失人性，将人道主义再次逼上绝路，这就是生存的代价吗？
会晤后，云程彻夜难眠，很难想象地外人类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很多人都不是学者，他们的生活或许会比自己在木卫一还艰难。他不愿去看这是什么场面，却又渴望见到结局，他决定进入冬眠，设置自动唤醒时间为第十个纪元。
冬眠技术只有科学界和一些重要人物才能使用。云程虽然是带罪之身，但对星舰的贡献异常巨大，他虽在木卫一，却比绝大部分人的有资格使用冬眠舱。
在冬眠前，他写了一封邮件，这是他最后的幻想。
“高斯、鸿蒙：
我很庆幸在过去那些年为人类太空舰队做出过微薄之力，让我这个所谓的“科学罪人”在这个该死的年代拥有逃避现实的选择，我选择冬眠去未来。
高斯，你与月球国际的对话我都听到了，这让我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当时我们还是一无所知的学生，天文老师开着飞船带我们去到太阳系外，我们第一次真正看见了浩瀚的宇宙。在别人感叹宇宙壮丽的时候，我们却为一个哲学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高斯，我担任人类太空舰队总工程师已经有十多年了，我可以很直接地告诉你我的感受：我对人类的航天很失望，我认为人类在太阳毁灭前都不可能拥有自由远航宇宙的能力。即使如今月球国际提出海岸计划我也认为不可能。
在过去那些遥远的年代，我们的祖先无数次尝试远航宇宙，他们已经用鲜血告诉我们：宇宙中的猎手永远都拿着枪，他们高度神经紧张，容不得任何猎物在枪口下逃脱。
高斯，今时今日，我想我们必须从新审视那个问题……
……
”
云程将邮件通过秘密通道绕开了盘古数据库发给了鸿蒙组织。这个通道是当初鸿蒙组织对月球国际建立的一道防火墙，通过数千亿层加密，安全系数堪称世界之最。
除了高斯等几个最高层领导之外，其他成员也只能发送信息而不能浏览，更无法追踪信息传输方向。
云程将邮件发了出去，心情依然抑郁不堪。
这该死的年代，这个该死的太阳系，全都该死的…
……
……
“云程博士，欢迎您来到阳暮时代海岸计划第八个纪元。”一阵机械语音传来，云程睁开眼睛，他发现他还在冬眠舱内。
“第八个纪元……为什么……”
意识朦胧间，云程还记得当初他设定的时间是第十个纪元，他提前被叫醒了。
他刚醒来，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发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得出来这个时代科技更加进步。
他踉跄走出冬眠舱，一群人走了进来，两个护士连忙搀扶云程。
一个高挑身影站在他身前，他抬头望去，他认识眼前这个人，在八个纪元前与高斯会晤的那个女人，明心。
她也冬眠到这个时代了。
“云程博士，我是月球国际科学科科长明心，很抱歉打扰您的冬眠。”
“我认得你，当初和高斯会晤的那个……”
“高斯博士…噢…那是十万年前的事情了。”
“十万年？已经过了十万年了吗？高…高斯已经去世了么？”
“他还在这个年代，他选择了冬眠，他要见证海岸计划的最终实施。”
“……”高斯还在这个年代，云程感受到一丝慰藉，“你们叫醒我的原因是？”
“您刚醒来，身体还没恢复，他们会带您去做康复，之后的事情咱们再细聊。”
云程随那两个护士带去做了康复。
这几天，云程感受到科技强大之处。这个地方仍然是木卫一，但已经不是软禁“科学罪人”的囚笼，而是一个连接木星与其他星体的中转站。其他星体的人要想进入木星，都得经过环绕在木星周围的卫星。所以这个地方人来人往，也非常热闹。
木卫一不再寒冷荒芜，第一眼给他的感觉是科技十分发达。他的脚下已经完全没有泥土了，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地毯，这个地毯将整个木卫一包裹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做？”
“云程博士，您从古代来，对太阳系的目前的状况还不了解。”
护士告诉他，“太阳的衰老使得太阳系发生一系列变化，很多地方都经历过冰川时期。不过冰川时期在历史上存在的时间很短，原因就是这个由宙斯系统打造的地毯。”
“地毯……是挺温暖的。”云程只觉得一阵均匀的暖流从地毯中散出。
“是的，正是这地毯，让人类在很短时间内就跨越了冰川时期。如今太阳系主要的星体表面都覆盖着地毯。在太阳彻底毁灭之前，都不会再有冰川时代的降临。”
“真是神奇的年代。”云程抬头仰望天空中
飞行的航行器，不禁感叹科技的进步。但他想这样的进步必定是建立在一段极为黑暗的历史上，自己正是不愿面对那黑暗的现实才选择冬眠。
从护士口中，云程知道了更多事情。
这个时代的人相对云程的那个年代来说异常聪明，七大行星已经没有文盲。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就已经博闻强记，对基础理论深有建树。
鸿蒙组织和月球科学科进行了合并，成为科学科分布在各大行星的下属部门，但仍然是人类科学的前沿部队，对改造世界发挥庞大作用力。
海岸计划在第三个纪元得到飞速发展。盘古数据库存纳的数据已经无法估量，月球国际通过盘古数据库的分析在理论上得到更大的突破，从而完善了宙斯系统，进而打造刑天和埃葵斯系统、以及夸父星舰的舰体。
按月球国际的说法，如今人类拥有勉强自由远航的能力，但这相对庞大的人口来说仍然不够。
地外人类国际仍然需要用科学成果换取月球国际通过宙斯系统打造的食物。不劳动者不得食，劳而无获者不得食。这已经成为地外人类国际的基本法则。
人道主义已经在七大行星的普通人类体系中基本处于死亡状态，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益交换，不再谈论感情。人道主义只有对杰出科学家才有所体现。
云程问起高斯，护士表示不清楚。不过一般重要人物都会被送到月球国际中冬眠，所以高斯应该在月球国际之中。
云程休息了在木卫一休息了半个月，这具跨越十万年的身体终于恢复活力。
他时常望着月球方向发呆，那个地方太遥远了，跨越了十万纪元云程对他们仍有强烈的戒心。但十万年过去了，大量事实证明月球国际对人类整体抱有强烈的“相对”责任心，他们或许只是为了赶在太阳毁灭前将人类的火种抛向宇宙。
云程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月球国际存在那么强烈的排斥，是源于十万年前的依据吗？还是真的像当初人们所说的那样，自己是个被害妄想症患者？
那一封最后的邮件，看来高斯还是像当初第一次看见浩瀚宇宙时一样，选择和云程吵得不可开交，他没有重视。如今连鸿蒙组织都被月球科学科合并，幻想终于完全破灭……但人类又该何去何从？
云程陷入沉思的时候，一辆航天器朝他飞来，悬停在他身前。舱门打开，一位看起来依然年轻高挑的女性走了出来，她朝云程挥了挥手，扶着眼镜走来：“云程博士！”
云程下意识后退几步，当初正是眼前这个女人和高斯会晤，带来了海岸计划，导致人道主义在七大行星的底层人类中基本死亡。她虽然美丽动人，也很热情，但仍让他感觉后怕。
明心似乎感受到他微妙的情绪，矜持了许多，道：“云程博士，去月球国际吧，有人想见您。”
“见我？谁想见我？高斯？”
“高斯博士还在冬眠……是月球国际的所有人，我们都觉得有必要见您一面，这也是唤醒您的原因。博士，跟我走吧，去见证历史性的时刻。”
“你不必多礼…叫我云程吧。”明心对他太过尊敬，让云程觉得很不舒服，她年龄或许比自己还大。
“在这个灾厄横生的年代，您是全人类的英雄，每个人都应该对您保持十分敬意。”
“为什么这么说？十万年前我可是科学罪人……”云程觉得很惊讶，她把那么高的荣誉盖在他头上，反倒让他一脸茫然。
“您科学罪人的身份八个纪元前已经消除了。高斯博士冬眠前，用最后的权力向地外人类国际法庭提起诉讼。要求撤销您科学罪人的身份，并在未来十个纪元内护您周全……高斯博士因此被剥夺了所有职位，最终选择了冬眠。
“现在看来，高斯博士真是高瞻远瞩……您可能不知道，十万年前地外人类国际发生过大动乱，冬眠舱是十分紧缺的战略争夺目标，如果没有高斯博士为您最后的辩护，按当时科学罪人的身份根本无法冬眠的……”
明心带领着他走进航天器，凭空调出各种控制框，边调试边说道：
“高斯博士也是人类的英雄。我记得以前他领导下的鸿蒙组织对月球国际也存在很大的戒心，所以他在去国际法庭为你辩护前，召集鸿蒙组织全体成员同月球科学科开展了第一次学术交流会议。
“那次会议被后世认定为地外人类与月球国际互相认同的起点。这也是后来鸿蒙组织自动提出要并入月球科学科的现实基础。高斯博士十万年前所做的一切，在如今却发挥了无法想象的作用，他可真是个传奇人物。”
明心设置飞行目标，启动自动驾驶模式，飞船便以云程从未体验过的速度向月球飞去。
“这飞船相比十万年前的航天器似乎有很大的改进。”航天器突然的急剧加速并没有让云程感受到任何不适。若是以前的航天器，未经任何处理而突然加速，庞大的惯性力会瞬间将人体挤压碾碎。
“地外人类真的很聪明，过去十万年不停填充盘古数据库，许多领域都得到理论突破，其中便包括强相互作用力领域。”
明心熟练地调出一面信息框，航天器被绘制在其中，一旁包含着航天器的基本信息，“月球国际现役的3艘巨型星舰以及部分军用航天器都是使用强相互作用材料制作而成的，这是在过去是无法想象的。”
“强相互作用……核子级相互作用的材料，这密度必定会异常巨大。这么庞大的航天器按理说一定会坍缩形成黑洞，从而吸引周围一切东西继续壮大自己，在理论上强相互作用材料人类是根本无法实现。但是……”
云程望着信息框上航天器材料标识栏那几个大字：强相互作用材料，感到十分迷惑，他的学识碰到了盲区。
“物理学已经发展了十万年，许多曾经人们觉得不可能的幻想被验证为真理。高能核物理领域揭示了‘力的本质’，沿用‘场’这个古老的概念：在本质上，所有的力都是微观物质通过‘场’而传递的宏观效应。博士，场论在过去的十万年有了突破，四大基本力已经基本实现了大统一。如今的月球国际可以产生‘场’，也能控制‘场’，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人类已经能控制‘力’了吗？”云程很激动，这是任何一个物理学家听到都会感到十分激动与欣喜。
如果人类能够从本质上控制‘力’，那么也就可以说，在理论上人类有可能控制整个宇宙！太阳甚至宇宙何时毁灭，怎么毁灭，这完全都由人类自己说了算。
“也可以这么说，只是目前产生的力场还有很多局限，光是控制这艘航天器周围的力场盘古数据库就已经全力运行了的1％。按盘古数据库如今的体量，这也是一项非常巨大的工程。”
明心伸手挥了挥，只见她手拂过的地方泛起一丝丝青色荧光。荧光往四周漫延，不久整个空间便充满了发着荧光的游丝。
云程惊诧地望着不停流动的游丝，伸手挥了挥，游丝随即发生变化穿入他手中：“这是被造出来的‘场’？”
“是的，它们受盘古数据库的远程控制，遍布整个航天器。这些力场，控制着这艘航天器内的所有微观粒子，其中包括强相互作用材料、其他普通材料……还包括构成人体的所有微粒。这很复杂，但正是如此，超高密度的强相互作用材料没有坍缩形成黑洞，航天器的质量虽然很大却仍可高速飞行，我们更无须担心惯性力带来的伤害。”
“人类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云程感触良多，在过去这是无法想象的。
“集结全人类的智慧高速发展了十万年，换来人类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年代。如今即使不得不直面宇宙中最凶狠的猎手，月球国际也有进击与防御的能力。”
“这么说来，月球国际已经有自由航行宇宙的能力，为何不离开这凶险之地？”
“太阳系只是人类远征星途的临时避风港，以我们现在的实力随时都可以远航。只是上头的意思是做好万全之策，继续更新技术，直到太阳毁灭前夕。况且，地外人类国际可是有着非常庞大的人口，但他们的舰队仍无法直面宇宙。我们之所以现在不走，大概也有出于人道主义，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
“人道主义……这不是与主流的个人主义截然相反的东西吗？”云程觉得很讽刺，当初磨灭人道主义萌芽的可是月球，现在却大反其道弘扬所谓“大局”，这太丑陋了。
明心也理解他的心思，毕竟云程十万年前公开指责月球国际，过去那么久他依然对月球有隔阂。
“博士，您别太放心上，为了科技的进步这也是没办法的。地外人类现在虽然是个人主义为主的年代，但是您放心，月球始终都是集体主义，月球始终保持着人性……”
云程不想再说什么，在他眼里，月球的做法只是更加精致的个人主义罢了。或许他们是对的，在生存和人性只能选择一个的时候，他们的处理方式已经非常和善，选择生存的同时也保留部分集体主义。
在云程看来，整个人类群体的思想观念被人为的划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以月球国际为中心的月球、鸿蒙组织、七大行星的高层统治者，他们代表的是不完全的个人主义，小团体利益至上；另一部分是七大行星最底层为了食物而拼命搞科研的普通群众，他们代表的是完全的个人主义，个人利益至上。
这二者本质上都是个人主义，都是自私的化身。
航天器在太阳系飞行了几个小时，便进入地球轨道。云程通过实时显示外部环境的屏幕看到了地球的样貌：海洋已经干涸，整个地球覆盖着各种机械，高耸入云。这个星球更像是一个人造的机械体，组装着各种各样精密的仪器。可以肯定的是，下面已经没有有任何生物。
整个地球都被月球国际改造成了实验室，也因如此，人类才能在短短不足一亿的岁月里迎来科技大爆发，更是在最近十万年取得不可思议的成就。
一条如钢筋铁龙一般的环形柱体直接套在地球赤道上，云程知道这个就是宙斯系统的主体。食物、强相互作用材料都是由它打造而来。
“博士，我们快到月球了。”
云程往窗外望去，他看见一个漆黑的星体环绕在地球上空，近十艘星舰停泊在它的周围。其中三艘庞大的星舰，无疑就是明心口中用强相互作用材料建造而成。
“月球为什么变黑了？”云程呢喃自语。
明心一愣，噗嗤笑道：“距离月球地面50万公里的上空都覆盖了一层很薄的强相互作用材料，这些些材料经过盘古数据库的调整，周围的光子被外表面吸收，在内表面被释放。所以在外表面看月球黑漆漆的，在里面却是朗朗白日。这也可以说是艾奎斯系统的主体…”
“哦，黑体辐射正是如此……”
“可以这么理解。”
“怎么进去？”
“进入月球的通道由数据库控制，它会为我们打开一个门。”
航天器靠近那黑体，云程感觉到有一阵微弱的眩晕感，身体似乎要解体了一般，但又没有任何痛觉。他知道这是盘古数据库正在改变周围的力场。这些力场影响到了他身上的微观粒子。
黑体上的物质突然被一个“神秘力量”推移开来，形成一个刚好可以容纳航天器的口子。航天器开进去后，那些物质又在场的控制下重新封闭。云程身体离散的感觉也逐渐消失，一切恢复正常。
他往窗外望去，终于看清了这个被包裹严实的月球：它的上下前后左右都架着一根庞大的圆柱体，圆柱体将黑体与月球连接在一起。各个圆柱体之间穿插着许许多多的通道，航天器穿梭在上方，旁边还建立着许许多多纯金属的房屋。
整个空间被金属四处穿插，黑体里面就像是由许许多多“蜘蛛网”相互交错而成。四通八达，结构精致巧妙，他们把黑体之内的天空高效地利用了起来。
航天器朝月球表面飞去，停泊在其中一根巨大的圆柱体旁。云程随着明心走出航天器，他立即看到一个更加震撼的世界，这里无疑是全太阳系的科技中心。一座银白色的大厦耸立云端之下，正是里边的人号召着全体人类为海岸计划服务。
一条由微观粒子构成的青色“光路”从他们脚下向大厦铺展而去，明心向前走了一步，竟然踏上了那条“光路”，在外界看来她或许凭空悬浮在天空中一般。
“博士，走吧。”明心给云程让路。
云程望着底下漂游的白云，怯意油然而生，两股战战地向前走了一步。虽然他知道脚下有许许多多看不见的微粒将他托起，使他不会从这高空坠下去，但正是这“看不见”让他产生了恐惧的心理。
这不同于太空，太空没有重力，却可以“悬浮”起来。而这个被改造过后的月球，它对云程的万有引力，只在云程的一次踏空便能显现得淋漓尽致。
“抱歉，我似乎有点恐高……”
“喔……”明心愣愣地望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博士，您曾经可是地外人类站得最高的人之一啊！”
“我只是在恐惧脚下的不确定……”
明心向前挽住云程的左手，道：“组成这些路的微粒全部由数据库控制，被禁锢在特定的位置，误差不会超过十亿分之一，空间不确定度小到飞米级别。很安全……不过也可以坐交通工具。”
“你可真让人安心……也就几百米的路程，走过去吧。”
云程在明心挽着下恐惧感逐渐消失，她俩横跨上空的“天路”，来到大厦的一扇大门前。明心随即调出对话框，只见她对对话框里的中年男性说道：“老师，我和云程博士已经到门口。”
“嗯。”对方简单地回了句就消失。
明心松开云程的手，深呼几口气，整理戎装。
“你似乎很紧张。”
“老师对我很严格……我已经有好几万年没见着他了。”明心拍着衣服，似乎正在将灰尘拍落。
“尊师也来自古代？”
“是的，老师常年冬眠，我与他见面不多，再见仍有生怯之感。他这次是为了你才特地从冬眠醒来的，时间不多。”
云程觉得她现在很像害怕因为作业写错而被老师训诫小学生。这拍拍，那拍拍，手脚无处安放，反倒越整越乱。
“明心！”
云程唤了一声，明心一愣，抬起头来。
云程趁机向前帮她整理了白色的衣领，扶正眼镜，将额前些微凌乱的头发拨向一旁。
“别紧张。”云程给她整理后朝后退了一步，笑道，“如果我是你老师，我一定会夸你是个好学生。”
明心被逗笑，终于没了那么紧张：“谢谢。”
“不客气。”
“等会吧，老师等会就来。”
他俩站在门外等了几分钟，只见那扇庞大的铁门徐徐张开。明心给云程让路，云程走了进去。
一踏进那扇门，云程似乎来到了另一个一个广阔的世界：蓝天白云之下，密密麻麻的各界人物像军队一般整齐排列在一条红色地毯两旁，地毯的一端是云程，另一端则是一个满脸白色胡渣的中年男性，正是明心的老师。
云程知道除了那中年男性外，其他成千上万的人以及周围的蓝天白云都是全息投影而成。场面壮阔恢宏，让云程似乎又回到当年高斯统领鸿蒙组织的年代，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各位代表，我是月球国际的统帅，嬴政，现在正式开展全球大会。我提议，授予人类英雄云程‘月球永久居民身份’，以及最高荣誉‘拯救人类于水火勋章’。现在进行投票。”
中年男性站在红毯对面，声音洪亮，语言依然简洁。不一会，各界代表便通过盘古数据库完成了投票，结果以全息影像投射到红毯上空。
“经投票，结果为赞成95200票，弃权4800票，反对0票。现在谁对结果有异议可以提出来。”
嬴政等了片刻，无人提出异议，他正声道，“我宣布，提议通过。云程正式成为月球合法居民，并拥有月球国际最高荣誉，理应得到所有月球居民尊重。会议正式结束，散会！”
各界代表纷纷退出全息投影，蓝天白云也消失，周围环境变回一个庞大的大厅内。一次全球会议在云程发懵过程中开始并结束，会议简短、怪诞而且莫名其妙。
“博士，博士？”明心唤了几声，云程才回过神来，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着一本居民身份证以及一块用特殊材料制作而成的勋章。
“明心，云程博士已经正式成立月球居民，之后的事都交由你安排。”
嬴政又伸手和云程握了握，“博士，月球欢迎你！”
云程呼了口气，将身份证和勋章交还给嬴政：“感谢厚爱，只是我不接受这身份与勋章。”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而变成了人类的英雄；我不知道月球对我这个曾经的‘挑拨离间者’态度为什么发生那么大转变；我不知道我做出过什么重大贡献以至于要给予我如此高的荣誉；我不知道一切，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我不知道，所以我不接受。”
云程说得很直接，明心和嬴政都愣了好一会。
随后，嬴政放声大笑：“地外人类国际不知道，月球国际也都不知道，明心也不知道，你就更不需要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英雄，是你指明人类发展方向，你有权利得到这一切，这也是你应得的。”
“你也不知道？”云程望着明心。
明心微微一惊，眉头一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云程望向嬴政。
“我知道。”
“那你告诉我。”
“这是我必须要遵守的秘密，现在不能告诉你。”
“那我不能接受这些东西。”云程将身份与荣誉硬塞回嬴政手中。
嬴政接过证书与勋章，似乎正如他料想中的那样，他很随意地将物件揣进口袋，道：“数据库已经为你建立完善的信息卡，你可以享受月球普通居民的所有权利，你可以做一切不违反法律的事情。你可以在月球找一个女性成立家庭结婚生子；你可以和你妻儿一起游玩世界；你可以品尝所有在其他星球不可能拥有的美食……这些美好的东西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噢，也是有的，你得留在月球。”
“我不接受。”
“好吧……”
嬴政沉默了许久，突然，他的手表响起嘀嘀的声音，他看了看表，道：“时间到了，我得去冬眠了。”
他望着云程，诡谲的眼神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阴谋，犹豫不决了很久。突然，他朝明心一声大喝：“月球国际科学科科长明心！”
明心一愣，立即笔直站立军姿，大声回应：“到！”
“我以月球最高统帅的身份向你传达一级指令，必须完成！”
“是！”
明心一听到“一级指令”，立即严肃了起来，笔直站立，这是作为军人的自觉。月球最高指令，在过去那么多年里，也只出现过三次。
“抓住云程的心，将他留在月球！”
“是！”
明心习惯性喊了是，随后才意识到这个命令的内容，难堪地望向嬴政，“老师……”
“你怎么可以这样？！”云程一愣，顿时非常生气，脏话就差骂出口，“这简直就是绑架！土匪行径！”
“明心，你便是土匪头子。”嬴政淡然。
“老师！我不！”明心咬着牙。
嬴政不理会她，他直直地朝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调出操作框，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
突然，明心周围不停响起叮咚声，无数信息框弹了出来。只见上面显示着无数条的祝福语：“恭喜明科长！”“恭喜恭喜！”“新婚大吉！”“早生贵子！”“恭喜……”……
明心不敢相信，连忙通过盘古数据库调出她的信息卡，只见上面婚姻状况栏赫然写着“已婚，法定丈夫云程”。
“老师！你不能这样！”明心大喊着，但嬴政早已离开。
云程瞥了一眼明心的信息卡，看见那婚姻栏上的内容，惊愕万分。
这算什么事？这太奇怪了！
“明心，你送我离开月球……唔！”语音未落，云程只觉得脚跟一阵刺痛，条件反射地跳了起，脚掌开始火辣辣地疼，“你干什么？”
“混蛋！”明心又狠狠朝他踹去，不停破口大骂，“混蛋！混蛋！……”
不知踩了多少脚，她生气地朝大门跑了出去。云程跳追上去，喊道：“你别走啊！你先送我离开月球，管那老头怎么搞也没用！喂！”
明心已经通过光路跑上了飞船，云程被那条光路给难住了，犹豫不敢向前，喊道：“你要去哪？带上我啊！”
“混蛋！去死！”明心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调出控制框将舱门关上，立即启动航天器，不知飞向何方。
“喂！！！”
明心把他扔在了这，一个陌生的星球。他坐在大门前，望着繁华的地表，回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到一个月已经发生太多事情，先是莫名其妙地被叫醒，莫名其妙带到月球，再莫名其妙地被授予身份证与荣誉，现在还莫名其妙地被“被”结了婚。
太莫名其妙了！
云程在大门前待了很久，明心没有出现，估计她是真的生气了。云程走回大厅，这里的光路他还不适应，他打算坐电梯下去。
云程走进了大厦的侧门，一台人形机器人便自动走过来，很有礼貌地说道：“云程博士您好，我是编号5890，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
“你认得我？”云程很惊讶，他的信息居然这么快就被机器人识别。
“所有人类都认得您，您是人类的英雄，您是明心科长的丈夫，您是……”
“可以带我下楼吗？”
“好的，请您稍等。”
机器人将他带到大楼的中间，大楼中间是被一束青色光芒笼罩的圆柱区域，只有一些简单的栏杆围住。机器人做了个“请”的姿势，到：“请您站上电梯。”
云程望着那看起来空荡荡的光束，怎么又是空无一物……不禁又流了丝冷汗，道：“你们这有楼梯吗？我想走楼梯。”
“有备用通道，不过您确定要走十亿层楼梯吗？”
“十亿层？！”
云程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很自觉地走进了那道光束。但他总觉得脚下空空的很恐怖。这不同于站立于太空，太空存在失重，但这里若是踏空那就是鸡蛋碰到石头上。
“那个，能麻烦你陪我一起下去吗？”云程朝那机器人挥了挥手，有个熟路的人陪伴感觉安全很多。
于是那机器人和云程一同坐上了电梯。电梯高速往下飞行，云程周围空荡荡地，他更像是在做自由落体运动一般。
他也看见各种各样的人也乘坐着电梯。电梯的区域只有一束青绿的光芒与电梯外面分隔开，这是为了及时发现安全隐患而特意去掉隔离板。
各式各样的人在大厦中工作着，他们领导着整个月球。突然，云程似乎看见一副熟悉的面孔，他连忙叫停了电梯。
“高斯……？”云程抬头望着大厦上方，视角进入盲区，“麻烦带我上去，可以慢点。”
机器人又启动了电梯，电梯缓慢上行，云程终于看清了那一闪而了脸庞。不是高斯，而是一副巨大的机器人的金属脸庞。
那也是一个人形机器人，和云程身边这个机器人个头更大。全身由机械体构成，脸庞和高斯有几分相似，也难怪云程会认错。
它被架在一个庞大的透明玻璃箱内，估计已经成了一项纪念品，玻璃箱旁还雕刻它的编号：0
只是让云程好奇的是，这个机器人的胸口戴着一枚勋章，这枚勋章他几个小时前刚见识过。
拯救人类于水火勋章…
“这机器人什么来历？”云程问道。
“‘编号0’是月球国际第一款高度智能机器人，拥有亚独立思维，由自主独立思维和盘古数据库共同控制。它是安全科第一届最高领导者。机体经过数十万次翻修，目前所有的材料为强相互作用材料。编号0为月球国际的科技进步做出过重大贡献，主要贡献有：它彻底打开微观世界的大门。一个纪元前，经月球代表大会确认，编号0已经不适合科研，被安装完全由数据库控制的芯片，停止服役，目前作为纪念品展示在月球国际大厦第五亿层楼处。编号0也是第一个获得最高荣誉‘拯救人类于水火勋章’的机器人。……”
云程耐心听完编号0的经历，感触颇多。十万年前的人类社会，虽然已定能制造自动化的机器人。但那些机器人都是完全由程序控制，独立思考的空间有限，更不能做到自主科研。这个编号0能自行科研，并且还能取得人类难以得到的成果，这太不可思议了。
过了几个小时，云程才下到最底层，事实上从顶层到地面只需要几分钟，但云程还适应不了那种高速运动，让电梯缓慢下行。在这几个小时里，云程从机器人那里学会了基本的技能：如何调出操作框。
他通过盘古数据库知道月球更多的信息：月球相对于七大行星简直是天堂，在这里一切都是按需分配。基本想要什么有什么，一切琐碎的工作都由机器人去做，而人类的工作是科研。这里的人高度自觉。
但云程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他想出去。
他去酒吧点了杯酒，和一旁独自喝闷酒的女士聊起了天。女士告诉他，她很苦恼，因为她觉得她给出的物理模型是正确的，但是被盘古数据库判定为错误。女士朝他倾述了许多苦水，云程一个劲应承，同时也一个劲给她灌酒。
一个小时后，云程从酒吧走了出来，手中多了一张航天器的控制卡片。
他绕开那些巡逻的机器人，偷偷地潜进了航天器存放库。通过卡片自动索引找到了女士的航天器，他很顺利地取得了航天器的控制权。
但问题是，这种型号的航天器他并不会用。他调出航天器说明书，仔细研究着。
突然，他眼前弹出一个视频框，只见舱门外几个机器人手执武器：“我们是月球安全科执勤人员，我们监控检测到您的身份与航天器主人不符。请立即打开舱门，配合检查。”
云程大叫不好，慌乱中启动了飞船，却一头撞到墙板中。云程被捕了。
……
……
“明心科长，这里是安全科。您的丈夫云程涉嫌非法劫持航天器，现已被捕，麻烦您来安全科办理相关手续……”
“……”
明心无言以对。
“你在做什么？”明心面对铁窗里的云程，眼角还有些红润。
“你是来保释我的吧？”云程见明心前来，很激动，“快救我出去！”
明心对一旁的机器人警察问道：“处罚如何？”
“未造成严重后果，按法拘留十日。”
“那就拘留十日吧，我不想看见他。”明心按照警察的指示办理着相关手续。
“别啊！”云程傻了眼，一个劲地讨好，“老婆，明心老婆，你的丈夫被关在局子里，这让同事听到那多不好……”1

你开了。
“老婆？”明心愣了愣，转身朝云程望去，“我发现监狱刚好适合你这种无赖！”明心问警察，“可不可以给他判个无期徒刑？”
“不行。”
“……”
明心果然没理会云程，把他扔在局子里。庆幸的是，云程还可以查阅资料。这十天里他仔细查阅了当代航天器的教程，以他的才学，理解这些理论并不难。他进行了认真反思，可惜的是，他反思的是为什么自己会失败。
十天后，他出来了。他没有找明心，而是故技重施弄到了一张航天器的控制卡。
他这次顺利偷走了一架航天器，但他在眼花缭乱的空域中迷路了……
……
“明科长，这里是安全科，您的丈夫云程……”
“你又在做什么？”明心再次盯着铁窗里的云程，生气问道。
“你走吧，我不想保释。”云程双眼圈昏黑异常，打了个哈欠，继续调出信息框“学习与反思”着。
明心顺了他心意，又让他待局子里。
十天后，又一辆航天器被劫持，却被遍布在空域的的监控发现异常……
“明科长，这里是安全科，您的丈夫……”
“大哥，我求你不要再这样子了！”明心站在铁窗外，恳求道。
云程卷起被子，打了个哈欠，在一角落处躺下，没有回应，竟呼呼地大睡了起来。
明心气急败坏，再一次将他留在局子里。
一个月后，云程终于出来了。他这次彻底总结了失败的经验，制定数十种计划，脑海中模拟了无数次结果，终于选出了一种他认为万无一失的方案。
他轻车熟路劫持了一台航天器，躲过了层层搜捕，终于来到了黑体旁。却发现明心带领着一群刑警将他围了起来，云程再次被逮了起来。
他很生气，怎么也没想到落在她手里，怎么想也不应该，她不是朋友，那至少也不是敌人，但是为什么？他越想越气，难道她是真的想把自己留下来？他气愤地朝明心喊道：“你就这么想让我做你老公吗？好啊！我出来后床上见！不见不散！”
明心被气得牙根发痒，急道：“警察同志，麻烦这次务必给他判个无期徒刑！”
“不行。”
“……”
云程在局子里待了几个月，终于到了刑满释放的时间。明心没有出现，云程这次也没有了偷航天器的激情。
云程游荡在街道上，突然感觉很落寞。街上灯红酒绿，云程却没有了家，或者哪里都可以是家。
是啊，再也没有了家，地球不是家，月球不是家，七大行星也不是家，太阳系也不是，宇宙更不是。
云程从来都只是个孤儿，非宇宙孤儿，恰巧漂流到这个宇宙，却要经历灾难的人生。这是一个悲惨的世界：“悲惨世界！”
“你在瞎喊什么？”
突然，云程听到明心的声音，他转过身来，只见明心手里拿着食材站在他身后。
云程咽了口气，样子很委屈，拔腿就跑，迅速冲进人群中。明心无奈地摇了摇头，调出地图框，一个红点正在其中移动。她点击一下红点，弹出一个对话框，她将一份地址发送了过去。
她叹了口气，拿着食材往家里走去。
云程想找个偏僻的地方冷静冷静。他跑到桥墩下，明心发的消息已经收到。但他总觉得不能向她妥协，但似乎没有其他办法。因为他多次违反法律，各个航天器加固操作指令。如果想劫持航天器，需要十分复杂的技术操作。
他在桥底待了很久……
……
“夜色，正好钓鱼，不知道鱼儿能不能上钩？”
突然，云程听到明心的声音从桥上传来。一个电饭煲被一根鱼线绑着，从桥上徐徐钓了下来，缓缓悬停在云程身旁。
明心在桥上压着鱼竿，惬意地欣赏远方的江水游动的倒映灯光。
许久，鱼竿一动，轻了许多，明心惊喜一笑。
明心将鱼竿收回，呼了一口气，凭靠着围栏待了许久，才驾车回去。她不承认和云程的婚姻，但嬴政给她的指示并非儿戏——要让云程留在月球。
回家后，明心坐在沙发前，研读鸿蒙组织传来的科研资料。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门铃响了。明心放下资料向门口走去，打开了门：“哟！”
一个电饭煲挡在她面前，云程犹豫了很久，才张口说道：“抱歉，我已经很多天没洗澡了，是否可以借浴室一用。”
“可以可以，欢迎。”明心接过电饭煲，竟有点开心。
云程已经拉下脸皮了，洗完澡后安安静静坐在大厅里。
“洗完了？”
“嗯。”
“那你可以走了。”
“去哪？”
“哪都行，别在我家就行。”
“我没地方去。”
“去服务科领套房，别挨我家太近。”
“人家睡觉了，明天先。”
“机器人不需要睡觉。”
“好吧，机器人不睡觉，我睡……我先睡为敬！”云程站了起来，朝卧室走去，一把扑到床上。
“喂喂，你干什么？起来起来！”明心跑了过去。
云程却一阵坏笑，拍了拍床：“说好的嘛，床上见，咱们是合法夫妻，这也是我家。”
“谁跟你夫妻！”明心将资料向他砸去，推着他的脚道，“鸠占鹊巢，不害臊！你下来！”
“不要闹啦，好好睡觉。”
云程拿开砸到脸上的资料，忽然，他瞥见资料上的标题，似乎刺激到了他来自远古的记忆。翻了个身，仔细阅读那份资料。
“你给我起来！你再不起来我报警了！”
“明心，还有这个课题的相关资料吗？全部发给我一份。”云程严肃地说道。
“你起来我可以考虑给你。”
云程立即站了起来，道：“麻烦你了。”云程拿着资料往卧室外走去。
明心一愣，连忙将门合上，叹了口气，将资料通过数据库传给云程。
第二天，明心刚打开房门，便看见云程在客厅调出各种数据框。
“你没睡吗？”明心很惊讶，她看见他的眼睛充满几乎都有血丝，黑眼圈十分地重。
“明心，这个课题的最新资料麻烦都给我备一份。”
“这个课题已经存在八个纪元了，也是海岸计划最古老的课题之一，一般资料都能在数据库中找到，有什么特别吗？”
“我只是觉得这个课题很有潜力，提出这种方法的人一定是个天才。”
“你是在说高斯博士吗？”
“高斯？你是说这个课题原本是由高斯牵头的？”
“是的，十万年前他带领鸿蒙组织研究的一个课题。十万年前我见过，很有意思的课题，可惜那会撞上我的冬眠计划，不然肯定得好好探究一番。”
“哈哈！高斯听进去了！他可真是个天才！”云程大笑了起来。
明心摇了摇头，拿起外套，道：“我去工作了，我会给你找套房子，今天你先待在这。不要试图逃走。”
“我不会再逃走了，因为我已经发现待在月球的意义！”
明心为云程找了套房子，离她家也不远。云程被明心送出去后，但云程似乎更喜欢在她的沙发上思考问题。
“你能不能回你家去？”
沙发成了他的固有地盘一般，困了睡，醒了继续研读资料。明心从他的身上见到了古时候的科学家特有的宝贵精神，也不忍心打扰他科研。
明心也不知道他在演算什么，她也不关心。这样也好，云程有一个兴趣爱好，也不会整天想着逃跑。
直到一天晚上，云程停止了演算，很正式对明心说道：“我想加入科学科，我需要帮助，关于这个课题。”
“进科学科需要满足很苛刻的条件，最大的要求是科学文化水平……我不是说你智商不行，我是觉得你在这十万年就算是在你最熟悉的航天领域也会落下太多东西……”
“有什么条件么？”
“论文量。论文代表着科研成果，这是目前科学科最直接的审核要求。”
“需要第一作者吗？”
“这个没有硬性要求。”
“我明白你的意思，请你给我一年时间。”云程站了起来，收拾客厅上的资料。
“你要走吗？”
“嗯，总是打扰你很不好意思，这些天我很抱歉。我想我得沉下心了，学些东西。你看我现在的模样，哪像个学者……一年后再见，届时，我想我能达到进入科学科的条件。”
云程连夜离开，不留任何痕迹，同时也屏蔽了明心的联系，或许他是真的要潜心研究。明心也没有阻留，云程没有去她留下的套房，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她决定不再去想关于他的事情，但明心时不时就会感觉十分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立即让云程加入科学科？作为科学科的最高领导者，她有权利聘用她看上的人。
一年时间达到科学科的要求，这怎么可能呢？虽然云程在十万年前是地外人类国际著名工程师，但着毕竟是十万年前。
十万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科学已经进步了很大一步，一个十来岁小孩的学识可能已经达到十万年前的博士水平。变化太大，他不可能达得到要求。
不过明心已经想好了，一年后她会以特权让他进入科学科工作。
明心回到科学科专心工作，直到半年后，她的下属递给她一份月球科研排名分布情况表。科研能力第一的当然也是科学科的各个部门，其次是各大研究所，最后是高校以及自由人。
而当她看到排名涨幅最高的，却是一所高校。这所高校发表的论文从排名一亿名开外直线飙升到几百万名，涨幅率90…％，这太不可思议了。
明心粗略估计，这所高校大概在这几个月内，平均每一个人都发表了十篇论文以上，科研成果远远高出同期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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