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程很尴尬，他觉得这是这辈子遇到过最尴尬的事情。
明心在那以后就没和他说过一句话，看他也像个陌生人一般。她不常待办公室，只有偶尔下属给她汇报工作时她才回来一趟。
云程给他们都倒了杯茶，明心却从来不碰。她再也没有喝过茶，她果然生气了！
繁琐的事越来越多，云程要查阅的报告表多如牛毛。明心还不给他好脸色看，把云程当作透明，让他很郁闷。当然当秘书也有很多好处，他可以认识到各个部门的人，还能查阅最新的科研资料，拥有很多权限，倒也不错。
月球的白天黑夜都由数据库控制，一天有30个小时。云程一般都赶着在上午完成工作，所以平常天还没亮他就跑到办公室审查资料，不知不觉他竟然成了别人眼中最勤奋的人。
然而云程有他自己的心思，他只是想挤出更多时间去科研罢了。下午他就跑到材料部去请教问题，晚上就又跑回办公室，开始整理思路，做笔记。
只是他愈发研究就越发感觉吃力，这个课题有太多学科交叉，他得跑到不同部门去请教。
材料科学与工程部、生物部、医学部、微观物理部、文明与哲学部、动力部……云程像个学生，得不停地请教才能理解那些深奥原理。
在科学科的各尊大神面前，他这个十万年穿越而来的古代人，智商明显低了一大截。
庆幸的是，繁忙的秘书工作也渐渐轻松了起来，他有更多时间去学习。为了节省时间，他索性搬到大厦的客房住。他房间的对面就是那一架庞大的机器人：编号0。闲暇之余，他总是望着那机器人发呆，他现在研究的课题，正是编号0的升级与延续。
他得到各个领域的大神的帮助，同时融汇了这个课题十万年来积累的经验，云程仅用一年时间就初步建立理论框架，一切都非常顺利地进行着，这让云程非常兴奋。
只是他发现明心最近好像有点奇怪，过去一年里明心几乎不回办公室，但这几天却一直匆匆往办公室跑。
她的工作也不忙，她就干坐着，下班时间到了有时也不愿离开。云程忍不住好奇，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明心望着他，欲言又止，索性将椅子转到一边不再理会云程。
都一年了明心还在生气？云程倒了杯茶，递到她的桌前，也坐了下来。
“明心，我很抱歉。一年前……你知道的，我当时是有种开玩笑的……我很慌，因为还没想清楚，我不想对任何人不负责任……”
“你在说什么？”
“一年前……”
“一年前发生了什么？”明心转了过来打断了云程，端起茶杯，“你记忆力真好，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时隔一年，她终于喝了一小口茶。
“明心，我觉得我们可以相处得和平一点。”
“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因为我的原因而不自在，至少在工作上是这样的。”
“不，或许是你因为我的原因而不自在。”明心将茶放下，“至少在生活上是这样的。”
“……”
明心拿起围巾走了出去。云程坐在办公室里，突然感觉办公室安静得可怕，为什么以前没有意识到这冷寂的恐怖？云程手揣得发紧，一咬牙连忙朝办公室外跑去，他要解释清楚。
“明心！！！”他大喊一声，没有回应。周围空荡荡的，同事们也都回了家。云程看见大厦中心的那束电梯已经启动，明心已经下去了。
第一十章 有神论者
云程凭靠着将大厦中心的电梯围起来的栏杆，望着对面那架机器人编号0，内心苦闷难以释然。
编号0等智能机器人和云程研究课题有着很大的相似之处。以前科学科的研究方向是如何产生智能，而云程现在做的是如何转移智能。
理论框架已经建立，他只需在科学科的帮助下进行实验，不断试错以及修正理论，他相信在未来两个纪元内就可以完成这个课题。
第二天他一大早在办公室门前等着明心，他决定和她好好谈谈。许久，明心也来上班，手里还拿着一束玫瑰花。
“生命科学部的新品种吗？”
“不，别人送的。”
“……”
云程很失落，没有和明心说话。
接下来几天明心一直收到玫瑰花，办公室被堆得像花园一般。有人在追求明心，虽然云程和明心在法律上是夫妻，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俩根本不是夫妻。
云程搞科研搞得多痴迷，直接在这住了下来；明心平时当他是透明，基本是路人。
这哪像夫妻？
云程也碰到过明心的追求者，那是文明与哲学部的一个文艺青年，云程当初还向他探讨过问题。
云程当然很生气，但也没有办法。他和明心的婚姻只是嬴政修改的一个数据，如果明心不承认，就根本不会存在。
心情压抑极了，他决定下去走走，这也是云程近一年来第一次去到下面的世界。
他去酒吧点了几杯十分猛烈的酒，醉脸通红就出去瞎逛，不知不觉来到大桥上，冷风吹着突然就扒在栏杆上朝桥下狂吐了起来。
几艘航天器从天空掠过，云程指着航天器傻笑，踉踉跄跄地往桥对岸走去……
……
“明科长，这里是安全科，您的丈夫云程涉嫌非法劫持航天器，并严重酒驾，现已被捕，麻烦您来安全科办理相关手续……”
……
明心将保释带回了家，将他拖到沙发上。
“高斯……你是对的…明心…回家……唔……”云程一个劲嘴里不知道在胡说些什么。
突然，他抓起明心的手，大声喊道：“你先别走，我还没说完。”
“……”明心被抓得生疼，掰着他的手道：“没事喝那么多酒干嘛？”
“资料……”云程另一只手不停在空中乱划着，许久，他才将资料框调了出来，推到明心面前，口齿不清道，“你看…看……构思……实验…”
“我看过了，你先放手。”
“明心…我要冬眠……”云程低声说着，“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冬眠……”
“为什么？”
“我这辈子都非常讨厌个人主义，讨厌个人主义的私人占有，个人主义将地外人类变成了****的科学工具。”
“这和个人主义有什么关系？”
“但是，我已经不可能摆脱个人主义了，我现在深陷其中却不想走出来，是因为你啊，明心。
“对于你，我很自私，我可以将个人主义发挥得淋漓尽致，我只想一个人拥有你。别人碰你不得，更抱你不得。只有我可以，我可以牵你的手，亲你的嘴，我还可以抱你。我不希望哲学部的那个小青年把你掳走，我想带你走，去未来，躲开他，我…觉得我…我斗不过他……你不是我的私有物…”
云程说着说着竟然大哭了起来，哭着哭着突然狂吐了起来，下一刻却睡得死气沉沉。
今晚，云程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见了他和高斯的学生时代。作为鸿蒙组织的储备人才，他们在七大行星最顶端的学府接受科学培养。
当时他们的老师带他们去到人类最大的图书馆，里面收藏着几乎从古至今所有重要文献。老师让他们在图书馆找一本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书，并用一生好好钻研。
云程选择了《航天与宇宙概论》，后来顺利进入鸿蒙组织航天部门。
高斯选了一本来自远古时期的书籍。
云程觉得很好奇，问他为什么选了一本这么古老的书。他说，他觉得现行的个人主义和书本中描述的老旧社会理念十分相似。他羡慕其中描绘的大同世界，他也坚信那样的世界必将实现。
高斯在那本书中找到精神寄托，随后进入鸿蒙组织的政治部门，之后便是地外人类国际领导层。
高斯受那本书的影响很深。他们第一次出到太阳系外看到广袤宇宙的时候，他不停感叹。他感叹的不是宇宙的广袤美丽，而是感叹那本书的观点有多么超前。
他激动地指着宇宙，对云程说道：“你相信吗？全宇宙的所有东西都具有同一性，它们甚至可以等价。”
“我知道，世间一切都归结于物理微粒。”
“云程，那太狭隘。我是说所有的东西，包括由物理微粒组成的可被探测或预测到的物体，还包括看不见，摸不着，没有能量、时间、空间的东西，比如思维。他们都归结于物质。”
“思维怎么能是物质呢？现代科学理论和古代人的神学有着不可能跨越的界限，高斯，你不要陷入迷信啊！”
“这不是神学，而是真理，和科学理论有着同样重要的价值。我认为思维是物质的一种集体表现，归根结底也是物质。如果思维是物质，那么它可以被创造，也可以被转移。云程，现在人类的思维只需要少量的物质就可以产生。人的大脑只有不足4kg，几千亿个脑细胞，一个脑细胞也由许多微观粒子构成。而就是这样的物质相互作用，最终激发出我们的思维。
“鸿蒙组织如今的科技可以控制的物质可比人脑这点质量多得多，而月球科学科更甚。思维可以由非人脑产生，只需要控制物质相互作用达到人脑效果即可。这也是外星文明存在的原因，在产生思维方式上，他们也不应该特殊，产生思维的方式也是通过物质的作用而形成。这是一个很有前景的科研方向，云程！”
“我们能通过非大脑创造思维？这不现实，也不可能。如今人工智能也不算是创造思维，只是程序控制的机械体罢了。”
“但我是这么认为的。这片宇宙，它的质量非常庞大，蕴含了我们永远数不清的微观粒子。
“排除外星文明，思维可以由非人类产生。或许我们弄错了产生思维的方向，我们过往都是依靠程序去控制物体。但如果我们直接控制物体呢？
“人类拥有思维，按这一点来说已经可以算是宇宙的特殊产物。而宇宙的其他角落，必定拥有和太阳系同样的物理环境，物理环境造成的微观粒子的运动，一个文明就有可能诞生。我们的母亲相当于宇宙，在孕育我们的过程中，受基因的控制，她身上的微观粒子不断地塑造着我们的身体，从而使我们成为一个新的思维个体。这是承载的思维个体产生的方式。
“如果整个宇宙体中存在某种类似人类基因的东西，在控制着全宇宙物质的运动，就有可能产生思维，连宇宙也有可能产生思维！”
“高斯，你已经陷入有神论了！”
“不，我没有。母亲产生我们的过程，是微观粒子受基因控制的过程；我们产生人工智能的过程……虽然人工智能现在还有待进步，但这也只是是用简单的门或非等逻辑运算产生思维的过程。
“云程，如果人类能产生思维，你想想看，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新的思维体的诞生，过去人们脑海中根深蒂固的个人主义就可以彻底拔除，一个全新的世界就可以来临！”
“高斯，我觉得你疯了！你把科学和神学混在一起，快醒醒吧！”
“你怎么还不理解，思维是可以由非人类而产生的，产生只差一个小小的类似基因的东西去控制物质！”
“你没有实验依据，你不可能看到微观世界，你也不可能理解生命运动的过程，这只是你的无端臆测，客观规律不会因为你想而改变。高斯，你不仅陷入神学，还陷入唯心主义！”
“我没有！微观世界我看不到，不代表不可以理解。人工智能就是一个有缺陷的阶段性产物，未来若是能真正意义上产生思维，什么狗屁太阳系，就算它毁灭千次万次对人类都没有意义。这是重要科研方向！”
……
“高斯！……啊！啊……”
云程被吓醒，流了一身子的冷汗，头发已经被汗水淋湿，他连忙调出资料框，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他才安心了些。
高斯，你是对的，如果思维能产生和转移，太阳系毁灭千万次也毫无意义。
第一十二章 嬴政演说
云程的课题被命名为“思想者2号”，作为原本课题的延续与创新，正式在月球科学科进行实验。
科学科的成员换了一批又一批，思想者2号研制工作经历了一年又一年。
在实验过程中发现了很多理论上的错误，直到后来，云程最初的理论只保留了主要指向，其他的内容被证明为完全错误。
但这并不意味着思想者2号的失败，反而让科学科的人充满了信心。因为他们在这个过程逐步验证了两个重要结果：
一个是如果人类能够控制足够多的微观粒子，并让这些微观粒子受到某一个特定指令进行简单的运动，那么这些微观粒子的整体就能够表现出自主思考，这说明了意识能够被创造。
另一个是，如果能够将大量微观粒子的某一时刻的运动状态完全复刻到数据库，数据库作为媒介，将这一时刻微观粒子的运动状态导入到另外的微观粒子，那么后来的子体能够产生母体同样的思维。这说明了思维可以转移。
这两个结论无疑让正遭受太阳毁灭威胁的人类看到了希望。他们可以舍弃当下的身体，将思维复刻到盘古数据库。在未来找到新的家园之时，再通过宙斯系统和数据库共同打造一个新的身体，这样他们就可以在那个没有死亡威胁的新世界复活，生命再次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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