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见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摇摇头叹口气,加快了回家的步伐。顺便与正在吃包子的元梓擦肩而过。
“哎?”元梓刚开口吃,忽的疑惑一声。
“怎么了?”一旁的百萧被吸引过去。
元梓指着正在“负隅顽抗”的白锗问道:“你看他,是不是很像之前赌坊那个,叫什么…什么来着?”
“不是像,他就是,白锗。”百萧稍稍撇了几眼,答道。
“对对,想起来了,白锗。”元梓恍然大悟,随即又皱了皱眉:“不过,他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应该是他娘,估计这个白少主不好好听话被捉回去了。”
“啊,那不是很惨吗?这样当街施家法他自尊心该有多受挫。”
“呵,一只狐狸懂什么?对于妖而言,这些所谓的自尊根本无关紧要。”百萧抿了口茶,淡淡道。
元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脑中浮现出曾经在仙书阁看过的话——万物皆有灵,虽不通世俗,却知冷暖,于妖则以己之命护家平安,或倾其一生佑主顺遂,赤诚之心世间万物所不能及。她也不知为何会想到这些,只当是无厘头的奇想罢了。
“你在想什么?”百萧似是察觉到元梓在走神,冷不防问了句。
元梓中断飘忽的思绪,回过神来:“啊?没什么。”
“不会又在想忆辞吧?”他忽而拉下脸来,又是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
“没有啊。”元梓已经无语至极——这人到底怎么了?这段时间总是阴晴不定的,自从離城一别后就动不动提到忆辞,也不知是我哪里惹到他了。
远在阙城的忆少对这些丝毫不知,此刻的他正在与城主商讨着不可言传的机密。这阙城府内的布置相当华贵与金银宫不相上下,地板砖竟是用黄金铺展开来,金灿灿的十分耀眼,房梁柱由青玉制成,其表面有龙纹雕刻,彰显着城主的位高权重,上庭宝座更是精雕细刻,每一处的图案都散发着高不可攀的气质。
城主大人就坐在宝座上,双眸凝神,面容严厉,看着好生威武。忆辞则躬身站在台阶之下,双手做辑,毕恭毕敬的模样不像是少主。
“情况进展的如何了?”
“回父亲,还没有任何发现。”
“没有任何发现?那这么久时间你都在干嘛?”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得慢慢来。”
“行吧,你最好别让我失望,也别让你叔父失望。”
“孩儿不会,孩儿会做好您吩咐过我的每一件事。”
“好了,下去吧。难得回来一趟,你去找你叔父叙叙旧。”
“孩儿明白,父亲若无其他事,我便先行告辞。”
“嗯。”城主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忆辞低着头,慢慢后退直至彻底退出了门外,才抬起头来看向父亲双手缓缓把门关上,紧接着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另一个庭院。
“叔父。”忆辞站在门口行礼,轻言细语的,生怕惊动了院内休憩的老人。
“辞儿来了,坐。”那位双鬓发白的老人从躺椅上坐起身,笑眯眯的迎接刚归家的忆辞。
忆辞点点头,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坐在离叔父最近的板凳上。
“这段时间要好好辛苦你了。”老人笑道,看着和蔼可亲。
这时一位侍卫走近道:“首辅,府内的政务…”
“哎,这时候就别来打扰我雅兴了,再说,你们少主回来了,这事自然该交由少主来管,是吧?”王首辅对忆辞使了个眼色,暗示道。“是。”忆辞应声,笑意不达眼底。
言罢,那侍卫又退了回去。
王首辅接着道:“辞儿啊,你不在的这段时日里我可真是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政务煞费苦心,你说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来处理这些东西,真是有些为难老夫了。得亏你回来了,不然我头发又要掉一大把哈哈。”
“那还真是有劳叔父了,我也是有事在身不便回府,不然该由我来做的,不过叔父虽年事已高但处理起政务来倒是毫不含糊,每一件都理的井井有条,辞儿佩服。”
“还好还好,你以后是要接管阙城的人,叔父自然明白你所为何事,这些苦叔父还是吃得消的,只是,听你父亲说你去了那么久竟毫无进展,此事是真是假啊?”
“是真的,不过我也说过了此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好,叔父信你。”
忆辞笑而不语,又与他闲聊了几句便借口离开了,许是有些时日没接触这些虚与委蛇的谈话,一阵厌恶感涌上心头,逼得他不得不出门透口气缓缓。
他走出庭院来到前门,望着不远处的古桐树发呆,渐渐地,这古桐树与自己记忆中的树相互结合直至融为一体,他忽然觉得自己还在凌云寺与元梓祈愿写红绸,共同说着嬉笑打闹的话。
怎么才分开不久,现在就怀念过去了呢…忆辞无言,他蹲下身捡起一片落叶,那叶枯瘦不堪只有根部泛着点点青绿,像是还没完全长开就己油灯枯尽了。城主说——你最好别让我失望,叔父说——你是要接管阙城的人,还有自己生来就戴上了阙城少主的头衔,所有这些仿佛都在提醒他——不要忘了你身上的责任跟义务。他内心倍感煎熬,这种焦虑感是他鲜少有过的情绪。
如果非要在落叶与古桐之间做出选择,他大概,还是会选择落叶吧。有些东西是注定要背负的,无论是谁都会被各种条条框框所束缚,这种仿若与生俱来的约束,使他感到无力且迷茫。对于古桐而言,是只能被藏在心底的秘密,无法靠近更无法触碰。
他蹲在风中已久,直到寒冷将他唤醒,忆辞打了个哆嗦,缓缓站起身扔下手中的落叶,驻足观望着门边的古桐,随着时间一点点消逝他终于感到疲倦,低头长叹一声回到了卧房。
但世间悲喜并不相通,此刻的元梓正津津有味的吃着肉包目送渐行渐远的白锗消失在视野。
“你说,他被捉回去的下场是什么?”
“不清楚,反正没好果子吃。”
元梓大口嚼着包子,看热闹般的直视前方,百萧看出了她的心思,唇角微勾,也不知为何,瞧她这副圆鼓鼓的腮帮子就莫名好笑。
“行了,娘。我都到家了你就放开我吧。”白锗低垂着头,极力躲避下人们好奇的目光。
“谁知道我一松手你会不会跑?”白夫人厉声喝道,像是在警告他老实点。
白锗无法,只得放弃挣扎乖乖跟着母亲去到正庭接受审判。城主早已在茶几边等候多时了,他眼神瞟向白锗的那一刻心里不知积了多少火气,一点即燃:“回来了?!你又是跑出去玩吧?我不是昨日才跟你说过好好待在府内不得外出吗?!这么快就忘了!”白锗被他这一声怒斥吓了一跳,他本能的往母亲身边缩,可夫人哪会惯着他直接毫不留情地把白锗推开了,城主走上前指着白锗开始教育:“你老是不听我说的话!你老是喜欢一意孤行!你要是能静下心来好好学习,无论你学的如何我都放心了。可是你每天脑子里除了玩就是玩!一点长进都没有!你看看你现在都多大了!读书不爱读就算了,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这说去我这老脸往哪搁?!”城主边骂边戳他脑门,白锗被戳的眼睛一眨一眨,耳朵拉耸下来呈飞机耳之势,这只有同为狐狸的母亲才看得懂代表着什么。
她忽的出声斥道:“不准对父亲大不敬!!”此言一出,正越说越生气的城主忽然收了声,他一脸疑惑的看向夫人又瞧了瞧满脸不悦的白锗,除了耳朵竖了回来没什么其他变化,他好似明白了什么还未说话,紧接着夫人揪住他的狐耳警告:“你要是再这副样子我就禁你足!我说到做到!”
白锗委屈至极,自己不仅被娘当街教训回到家还要被爹指指点点,明明自己只是想追求自由,明明自己对那些毫无兴趣,他们偏偏要如此逼迫!我真是,过够了这种令人讨厌的生活!他翘起尾巴,露出尖牙回击道:“禁就禁!你以为我怕你啊!你不就是仗着你是我娘对我各种施压吗?我才不在乎呢!!”
他目光坚毅,眼角微红看得母亲恼火又气急,只见夫人邦邦两拳往他头上捶打,同样张开獠牙威胁道:“你翅膀硬了是吧?!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从现在开始,永远被困在府里!!别再想着出门!!”白锗看着母亲尾巴上的毛根根竖起,双瞳变得锐利,知道她是来真的,一气之下跑开了正庭不管不顾的冲向卧房。
他难过时耳朵尖尖垂落下来,尾巴也随之低落,不大不小的抽泣声刚好够院内的佣人听得一清二楚,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好好待一会,哪都不想去,可突然跑着跑着自己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抬眸一看,一张冷漠至极的脸出现在眼前。白铭刚好路过,从拐角处出来时不小心与自己弟弟撞了个满怀,他比白锗高一个头,此时正垂眸俯视着一只伤心欲绝、泪花四溅的狐狸。
这副模样不用想也知道是受了爹娘的气,白铭对此已经见惯不惯了,他本想绕道而行可这路甚窄,只能容许一人通过。于是他冷冷道:“让一让。”
白锗见自家哥哥对自己如此冷淡,心里委屈愈加高升,他的泪腺像是开了闸一样,一瞬间泪如泉涌,嘴里不住哭诉道:“呜呜…哥哥你都不安慰我…呜呜呜…你对我好凶啊!就跟娘一样凶!你们都是没有感情的家伙…呜呜呜…”白铭无奈,他与弟弟接触较少,平日就不怎么与他交流,现在他泣不成声弄得他更加无措。不过他有事在身,并不想多理,他抱起这只哭卿唧的小狐狸转了个身又放下,瞥了他一眼直接走开了。白锗嘟囔着嘴,看着哥哥无情远去的身影,再度大哭然后关上房门开始陷入悲伤——你们都不喜欢我,都讨厌我。这样的话干嘛要把我生下来啊!我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结果你们就开始胁迫我!说什么你有你哥一半好就好了,既然如此,你们就要我哥别要我了!反正我也不受你们欢迎…
急匆匆的白铭来到城主房内,行了个礼:“爹,您找我所为何事?”
城主从袖口抽出一张纸条给白铭,并示意他坐下:“你看看。”
白铭与他相对而坐,将那纸条平展开来细细查看——翌日丑时,行动。他猛然抬眼,神情胶着:“陵玄门的人!”
“不错,这是探子今早拿给我的,想必他们等不及了。”城主看着白铭,悄声道。
“爹爹放心,我定不会让他们得逞!”
“我知道,这些年来他们虽销声匿迹但我依然有所察觉,论兵力他们不比我们少多少,真要开战只怕是两败俱伤。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谈和。”
“谈和?这有用吗?陵玄门觊觎魁城已久,他们养精蓄锐步步为营,等的就是这一日。怎可能会根据我们的三言两语就此放弃?”
“铭儿你明白开战意味着什么吗?战争会带来无数的灾难和死亡,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我想保护魁城的子民就必须要用温和的手段来解决棘手的问题,只有谈和才是现下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
白铭顿了顿,尝试理解父亲口中的战争,随后答应道:“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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