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点儿事可干,我们感觉实在没意思,就成群结队跟在放牛的章五爷屁股后面段,大多小孩儿不穿衣裳,像一个个光溜溜的跟屁虫。五爷摇着脆生生的鞭子吆五喝六地赶着牛走在前头,那牛、骡、马三个一排并肩前行,步调一致整齐划一,就像一支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
我们这帮捣蛋孩子都挎着自己捣鼓的木头枪昂首挺胸地跟在牲口后面,那劲头儿就好像出征打仗,可是几个光腚无牙的小屁孩老是走得东倒西歪,一会跑到队伍前面,一会又落到队伍后边,气得领队的季语录乱骂,惹得站街道两旁的大人孩子笑得肚子直疼。
整个大队除了下地干活的,所有不参加劳动的牲口统统归五爷管。所以,五爷的权利大着呢,大队长管全村的人,五爷管理全村的牲口,哪个牲口强那个牲口弱,哪个能干活哪个不能干活,哪个能生养哪个怀不上,那个病了不能出工,哪个差了需要调养,甚至哪个跟哪个配合好,哪个跟哪个和脾气他都知道,就连外村的队长和牛把式们有事没事儿都要请他去喝两盅。
我们愿意跟着放牛五爷放牛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喜欢五爷的满是故事、笑话和戏文的嘴巴。五爷当时年纪也就四十盈岁,却蓄着一撮挺个性的山羊胡,在那个连电影都稀罕的年头,说故事听个小戏那可是老百姓和孩子们最最神往的事。
在我们那地儿,说故事又叫拉大呱,能拉大呱的人那都是能人儿,在三村五里的庄户人眼里那是颇受敬重的,坐在谁家的树凉里,除了烟茶伺候,还不忘捧上点生瓜犁枣。在小孟庄人眼里,五爷就是那种有才有德的人,用当今时髦的话说叫德艺双馨。五爷肚子里的故事任你怎么掏都掏不完。五爷讲他小时候的故事总是滔滔不绝绘声绘色,我们爬到他家的矮墙上,要么索性骑在院子的杏树杈里听他拉,说到午后晌歪,如果爹娘不喊,就在他家蹭饭,一群小子一点儿也不客气,你争我抢,把五娘家的大铁锅喝得个底朝天儿。
五爷说,他小时候也向我们一样淘,上自习课时向来不老实,不是占到石板课桌上就是跑到操场上跟其他班的孩子去抢球,都是被老师扯着耳朵拽回来。放了学就呼朋唤友喊一帮熊孩子打仗,他的红缨枪总打不过刘二胖的大木刀,这让他的领导地位有点不稳固,他在与二胖对练时,总是悄悄地对二胖说,你就让我一回行不行?二胖故意气他,好让他在伙伴们中间丢面子,说,就是不让,不让,有本事你来。“五爷”急了,趁二胖不防,猛地冲上去,照准二胖的小肚子就是一枪,把二胖子戳得丢下大刀直咧嘴,他不屈不挠跑上去,一下又把二胖从土坡上掀下来,额头重重抵在一块小石头上,划出了一个两工分长的口子。
这下二胖没有了那种自鸣得意趾高气扬的神气和勇气了,趴在土坡里大声痛哭,二胖的娘闻声赶来,照准五爷的屁股猛踢两脚:小兔崽子,我叫你坏,有娘生没人管的货,你娘生一窝管不了,我来管,说着又照五爷的脸蛋狠狠地掐了一把,掐出一条血浸浸的手指印。
这事当然不能算完,五爷的爹和娘被揪出来,带着二胖到村卫生所缝合包扎,又把自家从鸡屁股眼里抠出来的用来吃盐打油的几枚鸡蛋送过去,给二胖作营养,这下,五爷的屁股又实实在地肿了一回。
五爷的爹是村里有名的楞种,他手中的擀面杖足有小茶碗口粗,他不动声色地喝完两茶碗烧酒,然后从小桌下面抽出擀面杖,一下挟住“五儿”的双腿,杖子一下一下地就落在那不很丰满的肉蛋蛋上,直把五爷打得哭不出声来,娘才觉得过了,赶紧哭着叫着:他爹,我求你了,你不要往死里打孩子,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看着五爷那没有血色的小脸哭得有些发紫,他爹也就住了,把木杖一扔,坐在一边抽烟去了。
五爷经爹这么一折腾,结果得了一场大病,两个屁股蛋被注射针头打得陷进去两个窝,比一般孩子笑时露出的酒窝还要深,针打了药吃了仍不见好,两口子眼见着也害怕了,到处寻访老中医先生给儿子调治,又备些烟纸钱找神婆,神婆神汉都装模作样,说是小鬼附了身体,要备些供品来击杀之,五爷的爹娘就借钱备供品一边让神婆驱鬼,一边打针吃药,看了东家看西家,也不知跑了多少趟,磨了多少嘴,第二年春天,他的病终于有了好转。
从此,五爷的爹娘至死也没打过儿子一次,当“娇儿”宠着,后来又找了看卜的,说,你儿是仙人转世,打不得的,长大了必有大富大贵。这可让五爷的爹娘又惊又喜又愁又怕,喜的是儿子将来有大富大贵,愁的是这样的“仙儿”不好养,大灾大难多,看相的又看出了他爹娘的心思,把手一张说,出点香帛钱,我给你出个主意,他娘赶紧在棉衣里兜里摸索,摸了半天摸了一个小手绢出来,打开皱巴的花手绢,拿出一卷花花绿绿的毛票,说,老先生,您可得给俺想个破解的法呀!这是俺攒的鸡蛋钱,全给你。“五爷”的娘如此慷慨,看相的喜上心头,他知道遇上“老实人”了,这年月,一下拿出这么多的毛票可不是一天两天的积攒,但他是个老江湖,端起杯来呷了口茶,把笑意压进了肚里,一本正经地对他爹娘说,你们每年带着儿子到东灵山顶庙中,烧香磕头拜菩萨,留下香火钱,一直到十八岁即可,可保“五儿”福寿康宁,富贵有加。
这也不算什么难事,因为东灵山距此地十五里地,步行来回也就大半天,但这也成了五爷一家人的一个不小的负担,那个时月正搞农业合作社,挣工分可是养家糊口的头等大事,何况“五爷”兄妹八人,僧多粥少,一张张小嘴嗷嗷待哺,所以没过上几年就把“五爷”的爹折腾病了,得了肺结核,那年月这病可不得了,既要吃药打针又要营养,所以五爷烧香拜佛的事只坚持了三年,从此不了了之。
眼看把他娘累得也要倒下的时候,“五爷”的大哥大姐也只得从小学五年级和四年级的待遇上光荣下岗,全身心地支持大家庭建设,为家计民生做出牺牲,一个十四岁和一个十三岁的娃儿也开始为生产队放牛割草挣工分了,在这个社会主义温暖和谐的大家庭里,标语满天飞,红旗随风扬,人人摩拳擦掌,天天大干快上,食堂实在忙,炒菜又蒸粮,大锅大碗喝粥,白菜粉条分外香。所以各家各户的孩子纷纷把书包变成了拾麦穗的口袋,把书本撕成了擦屁股的纸,学校里上学的孩子也是走马灯似的走了来了,来了又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五爷”家兄弟姐妹八人,只“五爷”和他的六妹小妮上学,这是因为在他爹娘的心目中,“五爷”的富贵也是全家的富贵,一定让他好好上学,将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一晃几年过去,“五爷”已出落成一个方方正正,眉清目秀的后生,在兄弟姐妹中出类拔萃,十六岁的年龄就有人踏门给说媳妇,五爷的娘就跟他爹商量:早些给娃定下亲来,也少了咱的一份心思。他爹气哼哼的把烟袋杆敲在老婆头上,狠狠地说,你个臭婆娘,头发长见识短,整日的就知道给儿说媳妇,瞧咱家穷得叮当响,大娃二娃还没人给说,四娃还小,将来又不愁,你慌个球!老章一说老婆也不敢再言语,谁让自个多嘴呢? 活该被敲。
五爷的娘历来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年轻时受婆婆的,现在又受丈夫的,就是连说话都不敢使大声,三四十岁的人了挨上丈夫三拳两脚实属正常,“五爷”的爹娘打架,让兄弟姐妹排成一行,就象“五爷”的爹故意表演给他们看的,警告他们,谁不听就是这般下场.他们一个个小鸟似的缩着脑袋,露出惊恐的眼睛看他爹把他们的娘掀倒在地上,然后揪住头发往墙上碰,六妞七妞马上开哭,他爹马上就瞪起牛眼:看谁敢哭?六妞七妞赶紧就把哭声咽回肚里。
老大老二非常看不惯爹的做法,惊恐中往往暴露出愤怒的眼睛,老三的脾气更象他爹,他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拿个杀猪刀把他爹给宰了,“五爷”可不这么想,他认为今天能上初中,成为村里能写写画画的秀才,全是爹的功劳,爹可是家里的顶梁柱,没有爹,全家都得跟着饿肚子,所以每一次爹打娘他都是保持中立,等打完了再把娘扶起来,收拾碰到的家什,不敢有太多的造次,就这一点,爹很赏识他,夸他最懂事,骂老大老二老三是没良心的王八犊子。老大老二老三总是对“五爷”待理不理不冷不热,有时还故意不让他得吃得喝。
后来在他临毕业时学校停课了,“五爷”心无旁骛,铺盖一卷,背起行囊,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孟庄,开始他一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生涯。。
孟庄,这个鲁西南平原上的小村庄一马平川四平八洼,这里厚厚的黄土地是有名的黄姜大蒜的产地,自家菜园子里高挺的姜苗和笔杆粗的蒜苔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眼看不到边的金黄的麦浪,一行一行的碧绿的果树和又大又圆的诱人的西瓜,看着这些丰收的景象,自然让你体会到社会主义大家庭的优越。然而,增产不增收,收获却微乎其微,队长整天地蹲在石碾子喊,不要让孩子往地里果园里菜园里跑,如不听的话就扣他家的工分,让他年底饿肚子。在老百姓的耳朵里,这些话连放屁都不跟,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个不饿,偷个瓜摸个梨掰个玉米棒棒嚼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不让民兵和工作组的人瞧见,社会主义大家庭,大家的东西大家吃,人人有份。所以小麦还没开始抽穗,人们就吃上了,因为什么?饿呀!过了年没初几,大多数人家就开始吃粗粮,只有腚上叮叮当当挂满钥匙的保管员和队长家仍有香喷喷的饺子和白嫩嫩的馍,那都是半夜三更夜深人静时两个联合作案背家去的,或者保管员把小布袋裹在肥大的棉裤腰里掩耳盗铃带回的。
回到村子里,五爷先接替了老李做了几年牛倌,后来当上了小孟庄第三任大队会计,书记马二秀尽管初中毕业,耍的净是嘴上功夫,其实肚里根本就没有多少墨水,地里农活更不用说了,尽管三十出头,早已是有名的烟不离手酒不离口,而且“四圈”摆得顺溜,因为“五爷”看不惯他那作派,所以两人常常顶牛,五爷想辞职不干,可其它干部和社员们不答应,有一次,马二秀喝酒赌博玩输了钱,硬拿张单子让五爷报销,五爷说,这不合法,二秀说,我是大队长,我说了算,五爷说,公家的钱在我这,我就不能让它少一分。马二秀急了,私自要撤马五爷的职,村里社员就告到公社,结果,马二秀却灰溜溜地下了台。
由于五爷有文化又清正,为社员办事认真丝毫不差,他在七九年被选上了县人代表,这个荣誉了不得,人们都眼热得不行,当代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又要上公社开会,还要准备行头,公社书记说了,公社只发一条白毛巾一块肥皂,其余的要自己准备,而且要穿得干净整洁。“五爷”可就犯难了,为啥?穷呀,挠着头皮只皱眉,“五娘”见了问,咋了,看你难为得一头大疙瘩,有什么事给俺说说,说不定能帮你拿个主意呐?五爷就说了,五娘听了一拍大腿:这有什么难的,明天一定让你体体面面上路。五娘就油灯下夜战,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陪嫁的印花袄给改成了一件男人穿的大夹袄,第二天往五爷身上一套,正合适,五爷问是不是花了点,媳妇说,瞧你个别扭劲,想穿新衣服还嫌花,嫌花你就穿你的“的确凉”呗!
秋天穿个“的确凉”褂子的确有点凉,名副其实。五爷第二天一早,穿戴整齐背上黄书包出了庄,在庄头遇见了捣蛋包“王搅乎”,王搅乎问,叔,大早的干啥去?这么喜兴,五爷说,去县城开代表会。王搅乎说,把媳妇的大花袄穿出来了。“五爷”说,哪里,是自己的。王搅乎就笑。后来王搅乎就编了顺口溜领着一帮兔崽子跟在五爷屁股后面唱:章五爷,穿花袄,跑到县上当代表……
会开了两天,“五爷”就跑了回来,村里人问,怎么回来了,他说,开什么会呢?听完讲话就吃饭,吃完饭就睡觉,不习惯;再说大队里这么多事,还等着俺处理,算了,就甭在那儿受罪了。因为他不按规程办事,第二届人民代表资格自然就被取消了。
五爷是很少跟其他村干部在一起喝酒的,即使上边公社干部检查,指名让他陪,他也就两小瓯酒,吃完喝完,说,各位领导,失礼失礼,村里帐目上还有点事,喝多了弄错了不得了,我先走一步.这个时候,谁也拿他没办法,就由他去了。
一九八一年,改革开放的春风一度也过了五爷的心坎关,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号召对他鼓舞很大,为致富更为了脱贫,为了家中三个孩子的穿衣学费,他率先在村头的街上盖了两间小卖部,卖烟酒糖茶油盐酱醋等日常用品,村里人都喜欢买他的东西,因为他卖的东西一真二便宜,少个三角两角的他都不计较,慢慢地村长就眼红他发了财,时不时在他店里拿点这拿点那,还说,先记上记上,年底一起算,五爷也不好说什么。有一次村里干部有事喝酒,拿他的烟酒肉食让他记上,还拉他一起喝,他说,那不行,公家的钱可不能乱花,我的东西也不白给村委,公是公私是私,要不,老百姓会骂我,拿公家的钱发自己的财,这事说什么也不能干。村长气得直骂他,但还是把钱当场付给了他,村长的帐他仍是原封不动地上门讨,为此村长没少说他是个榆木疙瘩,糊涂锅里煮茄子---带把的混蛋。家住村最南头的老芒头原是村里最穷的户,因为穷,四个儿子一直未找上媳妇。老大长眼皮已过了而立之年,老二走路歪斜也有了二十七八,老三个矮,二十四五,老四大嘴巴,有二十二三,家中只有老芒头在关外带来的四个儿子的娘是个女人,所以芒家是五条光棍一个婆娘,又是单门独户,几年来一直被村里人挤兑,有人给他们编排了几句恶语:芒大瞎,芒二瘸,芒三找媳妇够不着,芒四说的算了吧,他爹说,你爱咋着就咋着,反正我已经有媳妇。这几句恶语,叫邓小兵的先天傻子整天撵着老芒头或老芒头媳妇在那儿学唱,气得老两口抓起玉米秸打他,邓小兵边跑边吐舌头坏笑,嘴里还嘀咕:日—日—日——。
傻子邓小兵的学唱让芒家人伤透心,同时也刺激了“五爷”那根帮助别人的神经,他下定决心帮芒家人解决困境,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经过与外甥陈老五交涉,“五爷”让芒三去了陈老五那儿当了学徒.陈老五在响水河一带可是个响当当的富户,家里开了木工厂,有供销社和运输队,芒三在陈老五那儿学木工,别看芒三个矮,却是心灵手巧,吃苦耐劳,没用半年就成了木工厂的师傅,陈老五给他发八百元工资,后来“五爷”又把说媒的任务交给了外甥,还别说,陈老五的小姨子长得胖墩墩的正给陈老五看孩子,一撮合---成了,再后来,芒三媳妇又给老四说了媳妇,芒老二又拾掇个二婚,没费多少的力,芒家老两口孙男嫡女全有了,这种美事让老两口把“五爷”感激得如神灵一般。
每当五爷抽着烟袋唾沫乱溅津津乐道地讲他和五娘的爱情故事,五奶就在一旁数叨他:你个老不正经的,给娃儿说这些干啥哩,还嫌不够丢人的,可不能让娃儿们学你那些花里胡哨的事。
看着五爷那张饱经风霜、沟叉纵横、黑不溜秋、松皮散沓的老脸,我坏坏地说,五爷,你看看你那丑样,就吹吧你,你要说这么多俊女人都喜欢你,那赖蛤蟆也能娶个七仙女。
五奶就坐在矮板凳上一边摇蒲扇一边笑着说,对——对——对,俺娃说的没错。把个五爷气得山羊胡一撅,“腾”地从凉椅上站起来,烟袋往鞋帮上一磕,气哼哼唱着(戏文)走开:大道上走来了我陈士夺,赶会赶了三天多……
五爷今年五十五岁了,他觉得今年说什么也得把村会计这副重担卸下来,让青年人去干,村里已经发展六个党员了,应该让他们得到锻炼和发展才是。早上起来,他像往常一样打开小卖部的大门,打扫了门口,在路上洒了些水,正要返回屋去。这时,从东边大路上跑来一只黑狗,那黑狗拼命地疯跑,好象后面有人在追,可是什么物什么人也没有,五爷喝了一声,那狗便猛扑过来,在五爷的左小腿肚上猛咬一口,然后钻出裤裆,继续向西跑去,马五爷感到一阵钻心地痛,看着被咬破的裤子印旁,渗出了鲜红的血迹,他轻轻地提了提裤腿,发现两个牙印已深到肌肉,每走一步都有点难以忍受。
街上的行人终于多了起来,五哥,刘家的大儿子金木手拿木棍和绳索从东边跑过来,问他,你见一条疾跑的狗了吗?五爷痛得叱叱牙,说:这不刚才咬了我一口,然后向西跑了。刘金木一听吓了一跳,说,四哥,你赶紧去打疫苗吧,花多少钱我听着.五爷说,哪那么严重,咱有这么娇贵吗?不用,抹点药水没事的。
两个星期后,刘金木终于在村西的旮旯里找到了他家的狗,可惜已经死了多日了,有点儿臭,他就用个塑料袋包起来埋在了自家的园子里。
一个月后,五爷突然觉得自己全身不适,乏力,胸口发闷,说话紧张,到卫生所拿了点药,吃了,没感觉怎么着,到了第二天就面部抽搐,嘴巴打颤,说话张不开口,发出呜呜声,胳膊僵硬,腰背反张,在床上不能平卧了,赶紧送到了县医院,医院经过检查,确诊为狂犬病,治疗太晚,已回天无力。“五爷”的两个儿子一听可不愿意了,说什么也得找刘金木算帐。“五爷”的二子马武可是个武警士兵,在北京给首长开车,去年儿子结婚让老两口上北京逛逛,四大娘去了,五爷说什么不去,他说,北京那地方太大,晕眼,再说儿子给首长开车,坐儿子的车逛大街,浪费这么多的油,这不是给公家找麻烦吗?现在,五爷快不行了,小儿子从北京连夜赶了回来,说,一定要把刘金木这个狗日的给宰了。
五爷在临终时见到了金木,金木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五哥呀!是我们家害了你呀!我们有罪呀!让我替你死吧!马五爷强忍着抽搐和痛苦,断断续续地对两个儿子说,你们---不要怪你金木叔,他说过---过让我打---打针,我没---打---打,我死后,不要为难---他。当天中午,五爷带着痛苦带着遗憾,面部扭曲地离开了这个让他操心劳力的世界。
五爷死了,全村的人都来为他送行,我们这帮跟五爷长大的孩子们纷纷从学校回来,搅乎和马力哭得鼻涕连天,像死了自己的亲爹,我们穿着大孝袍打着纸杆浩浩荡荡把他送了河的对岸。五娘拉着我的手絮叨:有你们这帮孩子送他,你五爷能闭上眼了。我的眼前一片迷蒙,泪光里,五爷胡子邋遢的嘴巴在一张一翕地述说着他和我们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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