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掉最后那根头发，你的道，就成了。”宰予对我说。
我犹豫的将手伸向头，冰凉的感觉，毫无疑问我是个和尚，和尚是没有头发的，可我只是和尚，不是佛，和尚的头发被拔了还是会长的。宰予说的道，就是佛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
我一狠心就将头发拔了下来，我盯着那根带着些许血的头发，我盯着地上堆满的被拔下来的头发，痛苦的感觉传遍全身，就好像一个女子的长发被狠狠的拽下来，一地狼藉。
“头发还在长，真抱歉。”宰予略带遗憾的对我说。
我随身携带着一面玉石小镜，我用镜子找了一下自己的光头，便知道宰予所言非虚。这么短的时间只有一根头发长出来，但如果不加整理，它们就会长得很长。
“要不，再拔一根？”宰予提议。
我实在是没有那样的心力了，我沮丧的坐在佛床上，心里为头发疯狂生长而发愁。头发如果除去，我就无法成为佛。如果我不能成佛，那我的妻儿怎么办？
“我听说有一种脱发药，据说可以在一天之内完全脱发，效果极佳，你要不试一下？”宰予继续出主意。
这种药真的能起作用吗？我心生困惑，但我还是鼓足勇气问道：“那需要多少钱呢？”
“钱吗？”宰予吞吞吐吐的说，“钱倒是要不少，但照旧，这些钱我出，等你成了佛，带利息还我就行。”
“那就算了吧。”我再次坐回到佛床上。再借钱我就没有颜面了。我已经向宰予借了足够多的钱，算起来我和宰予只是旧日同学，他肯为我花如此多的钱已经足够慷慨了。
“不行！”宰予似是下定了决心，斩钉截铁的说，“你要是现在放弃，就前功尽弃，我投资在你身上的那笔钱也白费了。你真觉得凭借你的那些微薄布施，能够还清你的债务？”
我双掌合十，“贫僧慢慢的还，总有一天能还完的。”
“唉，”宰予叹了一口气，在我面前坐下，“话说回来，成佛真的有那么难吗？”
他的言外之意是：我修行律藏起家，直接跳过比丘境，进入佛宗的律师境，后来又兼修经藏、论藏，成为三藏法师，修行三年就得到优波离尊者的认可，然而却在成佛的路上屡屡受阻。
“看来我是不能成佛了。”我瘫在床上，“这世上只能有一尊佛，旧的佛还没有死去，新的佛恐怕是不能诞生的。”
“不要沮丧。”宰予继续安慰着我，但感觉他的话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谁说过这世上只能有一尊佛？依我看，众生皆可成佛。”
“不要。”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失落，宰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要不，我去杀佛？”
“你疯了！”我吃惊地瞪着他，然而我恐怕才是那个疯子。在白天香客摩肩接踵一拥而入清幽僻静的寺庙时，当我向寺庙里的女施主手脚并用阐述生命的大道时，在夜晚无人我独自对着殿内那座笑容可掬的佛祖像作揖时，我都有过这个想法，这个该死的，大逆不道的想法，甚至在梦中我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只是宰予更早将它说出来而已。
“开玩笑啦。”宰予摆摆手，但是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杀死佛这种事，他真干得出来。
“那你还是给我买一份脱发药吧。”我尽力打着圆场，尽管我感觉说杀佛本来就是他想让我接受这份馈赠的引子。
“也好。”宰予点点头，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跑出静室，之后又捧着一个箱子回来。
“我要睡觉了。”他突如其来的话让我猝不及防。
“啊，”我愣了一下，在我的印象中宰予是一个很有精神的人，他可以滔滔不绝地跟别人争论上三天三夜，先前出使齐国的时候，他曾经和一众奸佞小人大谈君臣之道一月，中途只在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他才会闭上一会儿眼睑，其他时候他都会高谈阔论，直到奸臣们因缺乏睡眠集体死亡才停止他的演讲。
这样的人，怎么会在大白天睡觉？
“我需要在这口箱子里睡觉。另外，脱发药好像已经被买完了，我明天再帮你问一问啊。”宰予指着这口箱子，这就是一口普通的长条状箱子。
“卖完了......不是，你真要在这睡觉？不出去睡？”我颇为迟疑，身为得道高僧，房间藏一个男人，总是会让某些小人犯疑的。
“确实。”宰予言简意赅地回答。
“为什么？”
宰予这一次连话都懒得说了。他打开箱子钻进去，这口箱子刚刚可以将他装下，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款式。进去之后他又把盖子盖上。
“对了，”钻进去的宰予将盖子移开，把头露出来，“记住，不要打开这口箱子，不管是什么人，就算是佛陀来了也不能开。”
“到底这口箱子有什么秘密？”我实在按耐不住我自己的好奇心，去他的，这种心态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成佛。
“没什么秘密。”宰予不动声色，又把盖子盖上。这个箱子看起来很结实，做的密不透风，我不由得担心起宰予会不会被闷死在里面。
我敲了敲箱子，咔咔，里面传出宰予的声音，“喂，怎么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的直觉告诉我宰予接下来要做的事不同寻常。
“二加二等于几？”宰予突然发问。
“欸，不是四吗？”我大惑不解。
“嗯，我是去......”此时宰予的声音突然被打断，就好像被一把剪刀从中间硬生生的被剪掉了一样。但我隐约听清楚了最后的几个字：去灭佛——
然后任我怎么敲打箱子也没有回响。
灭佛。在那一瞬间我觉得真的好笑，宰予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除了文采出众，善于雄辩，没有什么可以超过佛陀的地方。其实，佛也必定很会说。
只是为什么他一定要进这口箱子，莫非这口箱子有什么秘密？
秘密。
头毫无征兆的疼了起来。仿佛有渺远的宏大吟诵声在耳边响起：痛啊——痛——我，好痛！好痛！
什么鬼怪音乐。我不由得皱起眉来，似乎是有人向我施展了某种未知的法术，身为礼空阿罗汉，三灾八害难近我身，妖魔鬼怪见我即感化；除非佛祖有难，亦或是我佛心动荡，受到世俗干扰。痛声不绝，这又是什么魔头？
【救我，救我！】
这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梵音。
我猛地一个激灵。佛陀大人，在向我求救？
这时门帘被掀起，小和尚双休把头伸进来说，“师父，师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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