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 宫变

月落霜花,万物沧桑。

347年,北燕皇宫之中肃杀声响彻天地,刀剑相击接连四起,箭矢凌空乱飞。

士兵以及宫人们在偌大的皇宫中黑压压一片似密集的蚂蚁,而命运,是随时都能踩踏在他们身上的人,又或是一条狗,一只猫。

滚烫的热血融化了地上的薄雪,化作血水浸透宫殿的泥土,淌过玉石台阶,蔓延至坤宁宫池中的碧绿,映红了半边的月光。

这是整座皇宫中仅有的一处安宁。

坤宁宫是皇后的宫殿,靡丽程度仅次于皇帝的宫殿,而此刻殿内陈设皆被换新,成为整座皇宫最为靡丽的宫殿。

殿内穹顶之上排列着紫檀莲纹灯,柔和的恒辉照亮了每个角落,百种珠光交错熠熠生辉,靛色的丝绸帷幕挂于立柱之间,被门外透进来的凌风吹得清丽飘荡,衬得那站立的人影幻如鬼魅。

萧乐瑛躺于床榻之上,睡容如婴儿般安宁。

裴颢一动不动地站在床沿盯着床幔中的女子,像是狩猎中的野豹。

他突兀地发出一声嗤笑,颇为无奈地打开了窗户,自顾自地对床上的女子轻声呢喃:

“该透透空气了。”

说完便把一粒药丸喂进了女子口中,如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瞬女子。

药效渐渐挥发,萧乐瑛睡眼惺忪地睁眼,却头疼欲裂一阵耳鸣。

没等她反应,她的小字便抖落在了空气之中。

“明昭,醒醒。”

那人声音蛊惑,在她听来犹如鬼魅。

她疑惑地寻声望去,床幔外站立着一道熟悉的人影,便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只觉自己似被一层薄雾罩住,毫无力气,仿佛自己只是一缕意识薄弱的幽魂,不知此刻是梦魇还是现实。

她暗想定然是鬼压床了,眼皮似有千斤重,刚一合眼,肩上却倏地传来一阵真实的触感。

“明昭?”裴颢轻轻摇动着她的肩。

女子惊了一瞬,却并未出声。

“啊…看来我又得嘴对嘴喂你药了。”

萧乐瑛顿时警醒睁眼,那道诡异的声音原来不是幻觉,她并非是在梦魇!耳鸣渐渐缓和,殿外的厮杀声也渐渐清晰。

她的心猛然一抖,似突如其来的炮火震在她心里。

此时一节苍白如枯枝的手伸进了床幔。

萧乐瑛立马按下了手指间玉戒的开关,粗硬的银针从做工复杂的银雕花中露了出来。

那手却只是轻抚在床幔之上,萧乐瑛能闻见那人袖风攒动间的刺鼻血腥味。她征战过沙场,这血略带腥臭,至少是一天前的血,也就是说她至少昏睡了一天一夜。

与此同时,两声震耳钟声响起,是皇宫外围溃败的警声。

她已清楚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床幔被拉开,一张陌生的脸映入了萧乐瑛眸中,眼前的人身披薰貂,头缀玉璧缠枝金冠,衣着缎里,襞积间隐约能看出扁金线。

她略一思索,扁金线…扁金线只在南渊生产,眼前的人是南渊人!

而这宫中唯一来自南渊的,便是那南渊质子,裴颢。

萧乐瑛对此人的性格知之甚少,就连一面也未曾见过。只知他八岁时被某位皇子的恶犬重伤,命悬一线时幸得孙宸救下,有了孙宸庇护从此便无人再敢欺他。后来镇国将军边关战死,当时的皇帝便派他去边关,一去就是五年,这期间南渊所有皇子离奇死亡,南渊皇帝以三座城池来换他,他在边关打完胜仗班师回朝联合北燕演了出戏给那南渊皇帝,一举迁灭皇帝后他也不称帝,反而回到了北燕扶持孙宸为帝,自己却是常年忙于战事,行事诡秘,鲜少在宫中。

思及此,她不免怀疑此人去边关之时便是打着害死那南渊皇子而去,后又利用北燕对付南渊,假意扶持孙宸。而他之所以常年在外征战,其一可能是为了不涉及宫中之事,让人对他放松警惕,其二便可能是在外暗自征兵稳固军权,此人竟如此狼子野心!

然而现下皇宫外围已被突破,也不知自己的家人如何了。

萧乐瑛面上毫不掩饰悲愤,裴颢却神色如常:“解药在你体内还未完全稀释,不宜动怒。”

而后,他缓缓拿起放置在地上的石箱,小心翼翼托举着,仿佛里面是一碰便碎的世间奇宝。

他的神情像是新婚之夜男子要掀女子盖头那般,郑重之中又含着满满情意。

萧乐瑛不禁恶寒,这箱中定然不是什么好物。

这是一个约一尺由岫玉砌成的玉箱,箱口盖镶嵌着血珀打造而成的凤凰,朱红潋滟,光华璀璨。

正当她准备移开视线时,忽地瞥见那凤凰纹路中暗藏了一丝潮湿的猩红,这是没处理干净的鲜血。

她那颗强行镇定的心在此刻被那丝血无情地撕碎,悲怆过后取代而之的是恨意。

“你这混账东西!箱中到底是何物!”

裴颢却回以一个微笑,笼罩于萧乐瑛的高大身影半跪了下来,此刻的他仰望着床上的萧乐瑛,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柔声道:

“不必担心,这是我准备的贺礼。”说完便垂眸想要打开玉箱。

忽地,裴颢半垂的眼眸往上一觑。

他敏锐察觉到了正有一记掌风袭来,而他却并未躲开。

锐器刺破皮肉的声音暴露在了空气之中,鲜血缓缓从他胸口滴落而下,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萧乐瑛一怔,并非因眼前人察觉到却并未闪躲,而是因为她的内力消失了。

她用了十成的力,足以让眼前之人碎骨而死,看来那药,并非普通使人昏睡之药。

“卑鄙无耻!你究竟干了些什么!”

裴颢嘴角微不可察叹地漾起一丝弧度,看向她那沾染着自己鲜血的手指,缓缓把她指尖的玉戒取来戴在了自己指上,随后从怀中拿出了一条浅葱色的丝绸手绢,塞进了她手中:“擦擦吧。”

萧乐瑛手一抖,这不是她前几日丢失的手绢吗?竟然在他手中!她看着手绢不自觉愣了神,此人恐怕是早就对她起了龌龊心思,她气急,药效使她头部微微有些眩晕。

蓦然间,一阵突如其来刺鼻的腥臭让她眉间微蹙,下意识后退了些许。

她不禁抬眸。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刺耳尖叫,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

箱中之物离她仅有三寸距离。

箱中赫然露出了一个人头,正是孙宸,那杂乱潮湿的发髻间插着一朵血迹斑斑的花,他双眼未闭,眸中正映衬着萧乐瑛此时惨白的面容。

皮肤下的生命虽已不再跳动,随着血液循环的终止,尸斑青一块紫一块地点缀在他枯黄的脸上,整张脸皮犹如混色的调色盘,坏掉了般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若隐若现的斑驳泪痕仿佛是他这张脸上唯一的鲜明痕迹。

正当萧乐瑛悲伤之时,一丝异香钻进了她的鼻腔,这异香分明在某个时刻闻过,她细细分辨着那异香粉来源,最后视线锁定在了孙宸发鬓的那朵花上。

裴颢敏锐地察觉到了萧乐瑛的视线,他知她除了习武作画,最爱的便是赏花种草,这宫殿的奇珍花草更是层出不穷,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弧度:“此花名为月昼,十年盛开一次,盛开时摘下便永远不会枯萎。”

不对!

萧乐瑛脑海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这花确实不会枯萎,但名字却非月昼,也并非十年盛开一次,一些破碎的记忆划过她的脑中,然而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努力平复着呼吸,现在必须稳定下来。

思索了几瞬后,对视时她便察觉到眼前之人眼中毫不收敛的情意,既然不能用武力对付此人,那便用别的。

忽然,床上的女子似是受到了刺激,开始崩溃大哭,竟双眼一闭倒在了地上。

裴颢见状立即上前。

萧乐瑛趁他分神之际,迅速拂袖往他面前挥洒药粉,眼前的男人眼含诧异地晕了过去。

萧乐瑛不敢多留,临走之时取回了她的玉戒,并按下玉戒开关往眼前男人的胸口狠狠扎了无数下,随后是脖子、脸、四肢、双眼。恨不得把他扎成一块肉泥,直到鲜血溅了满脸才肯离去。

她跌踵地来到了隔壁乳娘的房间,忐忑的心情却让她步伐逐渐放慢,她害怕那未知,仅十几步的距离却如凌迟一般,而最终的结果都是不尽人意。

只剩空荡荡的婴儿床。

她觉得这一切仿佛是梦,可如果这是梦,为何此时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抽走,无力地跌落在地上。

“别难过,好不好?”

萧乐瑛猛地回头,门外一道似被泼了红墨的身影惊现于她视线,是裴颢!他双眼猩红,衣袍间被捅得密密匝匝混着烂肉浓血,显得扎眼又恶心。

那双眼却完好如初,面容的脏污血渍已不见踪影,干净白皙,泛着零星水渍。

眼前的男人犹如披着人皮的厉鬼。

(非男女主哦,这个是前言,交代的故事背景,看过简介的宝宝应该都知道这是男主姐姐,大家放心吧她的官配不是裴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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