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沉稳有力的步履声,一行人自楼梯款款而上。为首者,正是苏家三少爷苏秉文,四位随从紧随其后,举止间彰显出不凡的气度。
林潇目光锐利,瞬间便认出了这位传闻中的苏三少爷。
苏秉文身材颀长,玉树临风,锦衣华服更添其风流韵味。他面容俊朗如玉,眉宇间流露出英气,然而双眼中却带着几分不羁与傲然。
在林潇细心打量苏秉文之际,他也正以审视的目光注视着林潇。他的视线在林潇身上流转,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被一抹戏谑所取代。
周围宾客见状,纷纷上前为两人引荐,打破了这短暂的静默。
林潇含笑,率先深施一礼,“苏三少爷,幸会。”
苏秉文这才回过神来,微微皱眉,不情愿地收敛了轻浮的笑意。
他草草地拱手回礼,态度显然有些敷衍。
苏秉文上楼后,步履从容,仿佛此地是他的主场。
他径直走向圆桌主位,朗声邀请:“诸位,无须拘礼,今日宴会,大家请随意落座,尽情畅饮。”
主位既有人坐,林潇便选择了客位,其余宾客也各就其位。
宾客纷至落座,鸿天阁的侍者依次而入,为每位宾客斟上了芬芳馥郁的美酒,玉杯中琼浆满溢,香气扑鼻。
林潇轻嗅其香,便知此为佳酿,酒香绵长,令人心醉。
随着苏秉文同来的某位宾客起身举杯,朗声道:“今日县尊大人光临,乃我等之荣幸。谨以此杯,敬大人,以表敬意。”
言毕,他举杯一饮而尽,尽显洒脱。
众宾客随之效仿,皆尽饮杯中酒。然而,林潇与苏秉文却纹丝不动,酒杯静置于桌,气氛顿时尴尬。
齐远见势不妙,忙出面解围,试探道:“大人,可是此酒不合口味?”同时向林潇递去一个眼神,意在不要扫兴。
林潇轻轻举杯,声音平和却带着威严:“本官虽为女子,却非不能饮酒。只是我饮酒有个规矩,必先有食物垫腹。今日空腹,不便饮酒。不知苏三少爷是否也有此等顾忌?”
她言辞婉转,但言下之意,众人皆知,暗指苏秉文迟到让众人久等。然而,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知晓形势,相视无言。
苏秉文眼中闪过怒火,却被身旁随从暗中扯住,方才强忍怒火,僵硬地笑道:“让大人见笑了,在下自幼不擅饮酒,这杯酒,怕是难以回敬。”
那名敬酒者亦趋前一步,恭敬为苏秉文辩解:“恳请大人谅解,我家三少爷因体质所限,自幼便无法饮酒,绝无怠慢大人之意。”
言毕,他又向林潇深施一礼,态度至诚,意在平息氛围。
既有缘由,又有歉意,林潇自不会过分追究。她轻笑一声,自嘲道:“古人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为养。今日之误会,倒是本官多虑了。”
话声刚落,她便夹起一块美味,细嚼之后,方才饮尽杯中酒。接着,又自斟自饮,“本官自罚一杯,以示歉意。”
说完,再饮一杯。
见林潇此举,众人心中顾虑渐消,纷纷举杯共饮,气氛逐渐升温。
几杯酒下肚,初见的生疏已不复存在,宾客间言谈甚欢,或论商道,或谈农事,一片和谐景象。
然而,林潇却未加入这场欢聚。她心中暗想,今日之宴,虽名为欢迎自己,却未见多少恭敬,反倒是众人对苏秉文倍加尊崇。
她心中冷哂,倘若苏家真心欲为她接风,又岂会派遣一不擅饮酒的使者前来?这分明是一场蓄意的下马威。
林潇思忖间,愈发觉得此接风宴与“鸿门宴”无异。
一侧的田文远敏感地捕捉到林潇的沉默,他眼眸中掠过一抹锐利之光,随即为林潇斟上一杯琼浆,语带关切:“大人,请允属下敬您一樽。”
待林潇回眸,他轻声细语,带着几分宽慰之意:“大人,苏家此番安排,绝非有意不敬。属下在此地久居官职,历经数任县尊之更迭,苏家往往仅遣一管家迎候,而今三少爷亲至,实乃破天荒之举。”
林潇听闻此言,轻抬酒杯,琼浆如玉带般缓缓注入,她唇角含笑,心潮却暗涌,对苏家的这一举动颇感讶异。
田文远言辞恳切,声音低沉而具说服力:“苏三少爷素日所交,皆知府以上之尊贵,其眼界非凡。今日能纡尊降贵,已是难能可贵。大人,切莫多虑。”
言罢,田文远又谈及先前敬酒之人:“方才那位,乃苏家管家苏旺。此人聪慧过人,处事圆滑,于这余阳县内,其地位不输任何富绅。他今日能对大人如此致歉,已是对大人的极高礼遇。”
正值田文远语毕之际,堂倌们轻盈入室,手中托着新制的佳肴。盘盘珍馐,馥郁诱人。
林潇的视线被这些菜的精美所吸引,她微微颔首,对鸿天阁的厨艺流露出赞许之意,声音中带着几分惊喜:“此等佳肴,色香味俱佳,鸿天阁果然名不虚传。”
苏旺的眼眸在林潇身上轻轻掠过,一丝不屑稍纵即逝,随即被他那和煦的笑容所遮掩。
他带着几分自豪,为林潇介绍道:“闻听大人来自北方,或许对我松阳美食尚感陌生。容在下为大人细说一二。”
他轻指一盘金黄诱人、制作精巧的点心,“此为我余阳县蜚声中外的‘金丝酥’。曾有诗云:‘金丝酥香飘四溢,余阳风味独一格’,便是对此点心的绝妙赞誉。”
接着,他又指向一碗色香俱全的烧鸡,“此乃‘松阳烧鸡’,为我县之瑰宝。取本地土鸡,肉质鲜嫩,佐以独家香料,经炭火慢烤,皮脆肉滑,香浓味美,令人陶醉。请大人细品。”
随后,苏旺继续为林潇介绍其他佳肴,诸如清新可口的“翡翠豆腐”、鲜香四溢的“红烧鲤鱼”,皆是本土珍馐。他旁征博引,间或穿插佳句,才情与修养可见一斑。
林潇含笑颔首,细品数道菜肴,果真美味非凡。
她赞许地点头,声音中流露出满足与愉悦:“此等美味,既让本官眼界大开,又满足了味蕾之欲,真乃幸事!”
见林潇笑意盈盈,田文远与齐远暗自松了一口气,两人会心一笑,均感宴会氛围已趋和缓。
随着林潇心情的舒畅,席间气氛愈发欢快,笑语盈盈,觥筹交错。顷刻间,整个宴席热闹非凡,好似一幅盛世欢聚图。
然而,在这欢声笑语中,却有一人面色沉郁,与周围气氛格格不入,那便是苏家的三少爷苏秉文。
他双眉紧蹙,眸中寒光频闪。
苏秉文对林潇先前的质疑怀恨在心。素来自负的他,何曾将七品县令看在眼里?今日若非父命难违,他岂会降尊纡贵,迎候这位新知县?
新知县竟是个女子,且在人前未给他留半分颜面,实出乎他意料。苏秉文羞愤难当,誓要让林潇在众目之下丢丑,以雪前耻。
然而,众目昭彰之下,他亦知需谨言慎行。毕竟,林潇乃一县之主,公然为难,恐遭人非议。因此,他恨意更浓,目光如炬,伺机而动。
恰逢此时,一小二捧着热气腾腾的汤羹,小心翼翼步入宴席。那汤盆颇为庞大,小二双手紧捧,步履维艰,唯恐有失。
苏秉文瞥见,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唇角微翘,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随即,他向随行而来的侍从苏福递了个眼色。
苏福瞬间领悟了苏秉文的意图——意在让他巧妙引导那热汤溅向林潇,使她在宾客云集之际失态。
此计若成,林潇县令之威严必将大打折扣,然而她毕竟是一县之尊。苏福稍做迟疑,却迎上了苏秉文那如刀刃般锐利的眼神。
苏秉文对苏福投以冷峻一瞥,其中蕴含的严酷让苏福心头一紧,只得勉力执行。
苏福悄然自怀中取出一颗铁珠,藏于指尖。
他手指轻弹,铁珠便如脱弦之箭射向小二的膝弯。他满怀信心,认定这一击必使小二失足,热汤四溅,林潇势必难堪。
未曾想,那小二仿佛未受影响,依旧沉稳地托着汤盆前行,每一步都透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从容。
“失手了?”苏福心中暗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额上不觉已渗出汗珠。
就在苏福心神不宁之际,异变突起。当小二将汤盆轻放于桌面的一刹那,那汤盆猛然自小二手中跳起,以一种不可阻挡之势直冲向苏秉文。
此幕惊变,出乎众人意料,苏福亦是措手不及。他欲援手,却已晚矣。滚热汤水如暴雨般泼向苏秉文,痛得他呼嚎惨叫,声嘶力竭:“啊——!”
瞬息之间,快如闪电,众人懵然无措。苏秉文已倒卧于地,痛苦挣扎。
随行者慌忙趋前探视,众宾客亦惊愕围观。众人心生疑窦,那盆汤怎会无端溅至苏秉文颜面?
此刻,苏秉文俊颜已布满燎泡,痛楚使他陷入昏迷。
四名苏家侍从急忙将他抬离,无暇他顾,匆匆而去。留下满场宾客错愕相对,茫然无措。
唯苏福离去时,向林潇投以深邃一瞥,疑云满腹。他眼神中充满审视与猜疑,似欲从林潇容颜中寻觅蛛丝马迹。
主人家受创离去,宾客意兴阑珊。几声寒暄过后,众人亦纷纷散去。宴会氛围由热转冷,欢声笑语化为一片死寂。
林潇亦满腹狐疑,离开了鸿天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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