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深,月明星稀的夜晚,夏日的夜晚微风习习,热闹了一天了县城安静了下来,但洛府还是灯火通明,掩盖不了的活跃气氛。
此时,一袭青色衣裳的洛初宜正缓步朝着正厅走去。
“小姐,您慢些,天色暗了,注意脚下才是。”她身后的小丫头快走几步到她侧后方虚虚的扶着她的手臂,低声提醒。
洛初宜没有回话,只是淡淡的看向正厅方向,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脸色还有些苍白,只有嘴唇含着一点红,一身素衣更显她身形消瘦,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洛初宜是没想到自己会重生的,而且还会再次回到这个四方宅院之中。
她从来都好像是洛家多余出来的人那样,无论重生前还是现在。
她幼时走失,被寻回来时以是十二岁芳龄,恰好临近大青山祭祀,作为淮南县城地方官员的父亲,大手一挥当即宣布由她作为祭品献祭给大青山的恶龙。
甚至以此得到朝廷的嘉奖,洛家和淮南也跟着捞些好。
唯独没有人想过洛初宜要面对什么,没有人想过她独自面对那位传说中的恶龙要如何才能活下来。
她也曾反抗过,挣扎过,整日惴惴不安,生了一场大病。
直到最后,她被那个执跨子弟欺压的体无完肤,奄奄一息几乎濒临死亡的时候,还是那素未谋面的恶龙将一息尚存的她护下,但那已是强弩之末。
微凉的晚风拂过脸颊,将洛初宜的思绪拉回。
“先走吧。”她睁开眼睛轻声道。
如果没记错,今日便是父亲当众宣布她成为恶龙祭品的日子。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很快洛初宜就站在了正厅门口,伴随着小丫鬟清晰清亮的一句:“二姑娘来了。”原本喧闹的正厅安静了一瞬。
洛初宜规矩的给在主位上的主母和祖母问安。
主母田氏脸上立马挤出笑容,抬手招呼她到身边来,“初儿身子可觉得好些?”
洛初宜是一个月前重生的,正式她曾经病的最重的时候,差点刚重生就要去见阎王,现在气色自然也不太好。
不过她清楚自己的身体,并没什么大碍。
“多谢母亲关怀,女儿已经好了许多。”洛初宜低着头回应道。
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怎样也逃不过被献祭的命运,既然已经决定要她去献祭,倒也不必如此惺惺作态了。
门外再次传来一阵喧嚣,同时传来了一声娇俏的笑声。
不用想也就知晓,接下来要出现的就是她嫡姐洛婉宜,但是也只是略微有一点紧张罢了。
思绪流转,她依然落落大方的步入正殿,相较于洛初宜这个从乡下接回来的女儿一对比便能看出二人的不同。
洛婉宜的礼节,习惯性地端庄温婉,举止优雅大方,言谈间不失女子柔美之态,令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妹妹,”同主母和祖母问过安后,她亲切的拉过洛初宜的手,眼神含笑,“妹妹的身子可是好些了?”
不知为何,洛初宜脑子里满是弥留之际她的嘴脸。
这张娇俏端庄的脸上露出癫狂的表情,望着地上体无完肤的洛初宜的眼神却宛若在看地上的蝼蚁。
“流落在外的小姐又怎么样?我命就是比你好,你本来就是该烂在泥里的贱货,拿什么和我比!”
“我才是洛家嫡出小姐,由他们精心教导的神女,你算个什么东西?”
“所以啊,既然妹妹不愿意代替我去献祭,那姐姐就满足你这个愿望,嫁给那个花花公子,对你已经是高嫁了!”
“没有人会记得你,属于你的一切也都是我的!”
洛初宜被自己的回忆惊到,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下意识猛地抽回了手,许是回忆太过可怕,看向眼前这伪善的嘴脸,她竟觉得有些恶心,抬手用手帕捂住嘴,咳嗽了几声。
“怎么了,妹妹可是哪里不舒服?”洛婉宜大抵是没想到这个病弱的妹妹居然有力气摆脱她的控制,目光里多了几分阴沉之色,但是面上依旧不变,抬手轻轻给她顺着气,声音更加轻柔。
“今日确实是不舒服,病还未大好,怕传染了姐姐……”洛初宜轻声说,她的模样本就虚弱,苍白的小脸加上刚才咳嗽呛出的生理性泪水,更显得娇弱可怜,说不舒服谁都不会反驳的。
不过是装个样子,她还是做的出来的,毕竟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洛婉宜还想说什么,门口跟着管家一并回来的父亲洛逢珺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言语。
看着父亲阴沉着脸回来,洛初宜强压下心底的沉闷,规矩的行礼问安。
田氏和他寒暄了几句,洛初宜也没认真听,微微抬眸看着洛逢君,她知道,她的父亲,很快就要亲口宣布她的死刑。
“今日皇宫的国师说,这次大青山的祭祀要在淮南县城的孩子里挑选,以保来年的风调雨顺。”洛逢君声音不大,却能让正厅的每一个人听清楚。
洛初宜心里沉了沉。
果不其然,洛逢君接下来的话,击碎了她对家人最后一丝情谊的想象。
“我和宫里的人商议,初儿,这次的祭奠,由你去献祭。”
正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洛初宜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惋惜的,有窃喜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她掩盖下心底泛起的酸涩,眼中一片漠然,好像对父亲做出的决定视而不见。不急不躁,不卑不亢,对世间的任何事物提不起半点兴趣。
再经历一次,洛初宜好像什么都看开了。在别人的眼中,或许他怎么做都是错的。
就像上一世一样,分明她才是洛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却只能在洛婉宜之下,对外宣称她是身子不好再乡下疗养,父母乃至祖母都更加偏爱于养育在身边多年洛婉宜,无论她再怎么努力,都比不过她在父母身边的一句甜言蜜语,或是一句撒娇,甚至偶尔哭两声委屈……
就全盘否决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好像她才是冒牌货,来打扰他们一家幸福生活的罪魁祸首。
可真的是她做错什么了吗?
不,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只是体谅自己的父母,幼时没有看护好自己,甚至原谅了那个和她交换了十几年人生的人和她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而曾经的那些体恤和关怀,此刻却尽数成了他们刺向她的利刃。
如果可以,她真想在献祭之后,就永永远远的远离这里,远离淮南县城,远离洛家,这样想着,洛初宜心里竟生出几分酸涩来。
“女儿知道,女儿愿意去献祭,女儿不孝,不能再父母身边敬孝了……”洛初宜规规矩矩的跪下给父母磕了个头,又转身拉上洛婉宜的手,“只能麻烦姐姐替妹妹孝敬父母了。”
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吵大闹,洛婉宜没想到她竟会如此轻易的答应下来,转念一想,这样更好。
洛初宜死了,洛家嫡长女的名号不久永远都是她洛婉宜的了?
“女儿身子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了。”不等洛婉宜有回应,洛初宜朝着父母略微福身。
换做平常,洛逢君定会责怪她偷懒或是在乡下懒散惯了,没有一点大户人家闺女的样子,但今天出了这般事,便也没再责怪她,反应欣慰于她的懂事。
只是洛初宜没注意到的是,她离开后,那道锐利的目光并未从她身上移开,就如同野兽窥伺着被困的猎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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