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务副县长说起了过往一件事，惊艳到了在座的所有人，个个眼睛睁得溜圆，一起朝田谦看过来。
田谦的神情与他们不太一样，两眼只盯住鼻子前一尺远的空中，右手抱头，左手去抓杯子，用力大了，把杯子推到茶几边缘，要不是股长手快，就掉地上了。
“县长讲话，你咋心不在焉呀。”股长责怪起来。
常务副县长“咯咯咯”笑，说了：“紧张激动起来就都是这样的，这我理解。”
常务副县长来局里检查工作，路过值班室听到里面响声大，就拐了进来。
坐下之前，先打招呼：“都不要紧张，我来看望一下大家，你们都辛苦了。”
所有人似乎都手足无措，纷纷站立起来。
常务副县长摆手让大家坐下，自己选择坐在田谦身边，等安保人员们窘迫感和缓了一点，他才说：“我有个隐匿了好多年的秘密，现在就想说给大家知道，你们听了一定要沉住气，千万不要嗷嗷叫才好。”
常务副县长看了看田谦，说：“哎小田，你准备好了吗？我要说啰哟。”
田谦的样子让安保股长不安，责怪过了不算，还用手肘拐了他一下。
常务副县长并不在意：“这个秘密本来可以由小田他自己来透露的，但今天情况特殊，还是我亲自来揭晓吧，你们都不知道，我和田谦同志，当年同在一个考场，参加了那次转为国家正式干部的考试，算是一天的同学呢。”
视线逐一从他们身上扫过之后，常务副县长对这帮人的表现很满意，点点头，微笑着继续道：“人生很多事，发生发展和结束，都有不同的走向，留下多姿多彩的痕迹，让人无限感慨。看看吧，我这个常务副县长，还要继续干一届两届都说不准，还要为人民多办更多的实事。可是反观我们的田谦同志，这个时候，年纪还不算大，身体还不算差，却选择提前离岗，要休息了，不想再为人民……”
注意到田谦心不在焉，不像其他人那样聚精会神聆听，而是面朝窗口，看向了外面，常务副县长停住不说了。
常务副县长的揣度有误，田谦不但注意听了，而且连思绪也都跟着飘飞起来，25年前的考试现场就在脑海里清晰浮现。
那一年他25岁，参加工作5年，在县水电局办公室做文件资料工作，对照了人事局的文件精神，属于以工代干岗位。
县人事局统一安排，要组织一次正式干部录聘用考试，全县范围内机关企事业单位以工代干人员，经领导同意推荐后可以报名参加。
参考人员考试成绩合格，体检达标，政审过关，然后向社会进行公示，没有任何不良反映后，即办理录聘手续，成为国家正式在编干部。
这对于很多怀揣梦想，谋求有朝一日改变身份，踏上光明前途的年轻人，无疑是一次终身难求的机会。
单位领导大开绿灯，写了推荐信，还让他提前半小时下班回家，以便多有些时间复习。
为了不辜负领导的关怀，考出好的成绩，那段时间每天他凌晨五点起床，复习一个半小时，晚上也要熬夜做题，到下一点才休息。
付出的努力得到相应回报，考完试后公布的成绩名单排位上，田谦这个名字赫然排在第5位。
秦副局长第一个恭喜他，对他说了，等手续办好了，就主动和陶局长商量，给他调整岗位，不要再干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了，去技术含量高很多的岗位上，作出更大的发挥。
没想到才过一天，陶局长接到人事局电话，说你们单位推荐的田谦考场作弊，其考试成绩为零，转干资格取消。
经过是这样的：考完试，所有参考人员离开考场后，检查工作的考点主任来了，他在过道上发现一个比乒乓球稍小一点的纸团，捡起来打开看，上面写得有试题答案，过道边距离纸团最近的考生是田谦，不消说，他就是唯一的嫌疑人。
陶有益局长感到问题严重，赶紧通知了秦心刚副局长，把田谦也叫了去。
两位领导表情严峻，目不转睛盯着他，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氛围是有点紧张，但田谦内心并不慌乱，纸团的事情说得明白，与他毫无半点关系。
考试到临近最后30分钟时候，过道对面与他相邻的考生站起来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双臂举得老高，缩回来的时候，袖筒里就滚出来那个纸团。
田谦所说的事实，两位领导都确信无疑，商量过后，由秦副局长出面，陪着他一起去找人事局，直接面对房登高副局长，即考点主任。
见面和整个对话过程，田谦记得很清楚。
复习备考期间秦心刚与田谦交流过几次，了解他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开考前一天他们在一起，秦心刚还从复习提纲里随意抽出20道题让他解答，没用20分钟就答完了，而且全对；小伙子在单位表现很不错，兢兢业业，作风正派，在干部群众中口碑一直是很好的，仅凭在他座位旁边过道上看见纸团，就断定是这边的田谦，过道另一边的考生却无事，这说服不了人。秦心刚愿意以人格作担保，田谦没有也不会作弊，成绩应被承认，转干手续应当正常办理。
房登高则相信自己的判断力，觉得秦心刚的说词夹杂有私人感情，看问题不全面，偏听偏信，所谓抽题测试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证据，只能是无稽之谈，这样罔顾事实公然袒护下属作弊的行为不可取，说重一点，违背了一个国家干部应遵守的原则和纪律。
双方你来我往，争辩了足有两个小时，还引来了部分干部职工围观，且议论纷纷，房登高为此很生气。
秦心刚情绪也不好，费尽口舌，毫无进展，于是心一横，回来后将一纸申诉递交到上级有关部门。
很快就有了反应，上级领导找秦心刚谈话，指出他的言行违背了组织原则，在干部群众中造成不良影响，对此将给以行政警告，维持人事局对田谦作弊的处罚。
秦心刚不服，继续向更上一级申诉，接二连三递交材料，结果来了，副局长职务被免，人调下乡镇去，代理农林水电站站长。
田谦则面临被开除，幸而有陶局长庇护，将有关通知文件压下，采用遮人耳目的方法，调他远离县城，去边远山区看守水库。
他的人生遭遇了一次重大挫折，彻底跌入了低谷，真如烤焦的咸鱼，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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