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年后，房登高出事了，田谦的事情才出现了一线转机，他被叫回到局里，安排与另外三人一起，轮流值班看守大门。
那房登高出生贫寒，父母亲都是生活在边远山村的农民，他为了改变命运，自小发奋读书，考取了中专学校，毕业后获得分配工作，从普通工作员开始干起，服从领导，不计报酬，任劳任怨，很快就提拔当上了股长，从此平步青云，38岁时升任副局长，42岁转正为局长，48岁当上副县长，任满一届后转任人大副主任，人生该画上圆满JU号的时刻落马，本来一手好牌被打得稀烂。
被带走的当天，家门口附近街巷里响起了足有10分钟的鞭炮声，所作所为被人民群众如此唾弃，真是可悲可恨可耻。
田谦回到县局，干了两年安保工作，这时来了提前退休的政策，他刚好满50岁，工龄足有30年，条件达到，写了申请，虽然经历了一个小插曲，但也还算是有惊无险，获批之后，股里为他举行了一个小型座谈会。
于是全体安保人员就有了接受常务副县长看望的机会，并且还听到了一段他与田谦一起参加了转干考试，成为一天同学的深情回忆。
常务副县长要去接待常务副市长，所以就没有时间与田谦他们一起吃饭，表示了一番歉意之后，告别众人，出门上车走了。
就餐的时候，大家轮流向田谦敬酒，争先恐后上前说话。
“当时是怎么回事呀？转干考试，决定自己前途命运的关键时刻，那场面是不是很吓人，紧张过于，你就怂啦？”
“我们都瞧见了，领导对你是多么地客气呀，一副好心肠表现得多么热烈呀，都怪你自己，顾虑重重，前怕狼后怕虎，为什么不去找他，只要他吭一声，县里头哪个部门敢不买账呀！不要说转干提拔受重用了，起码也早一天回到城里来，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天天和我们一起看大门。妈耶，天菩萨哟！白活了一辈子，太可惜了。”
田谦笑起来，是冷笑也是苦笑，吞下去的每一口酒，酸涩苦辣，好几个味。
常务副县长说话的时候，他表情平静，若无其事，但内心却像一锅热粥，沸腾着，翻滚着。
他要马上站起来，走出去，不想再听，所谓一场试就成了一天的同学，说着是个事，但实际是一个笑话而已，无稽之谈，毫无意义。
他真担心，继续这样下去，听的人入迷，谈的人兴高，就有可能提到纸团的事，那无疑问，肯定就要照着当年房登高的断言说下去：嘿嘿，田谦，纸团就在你脚下，事情就是你的所作所为，怎样辩解都无用，栽赃别人更不允许，你呀，笨人做笨事，愚蠢至极，活该一辈子倒霉，永无出头之日。
可惜那时没有监控，事实真相不被认可，相反，官僚主义盛行，伸张正义者反遭残酷打压。
如果真要这样，还能怎么办？是碍于常务副县长这个官位的威力，自己继续低头，忍气吞声，苟延残喘地活过这一世？还是居于自己已经退休，无所谓后顾之忧了，气由胆边生，你不仁在先，我不义在后，慨然说出真相，揭露虚伪，出手搏击他一回？
在座的人会相信吗？股长会相信吗？一个大人物，一个小人物，说话份量谁轻谁重？
想得太多了，时间不够用，忙碌的常务副县长已经离开。
就餐会结束了，酒精挥发了，生活还得要过，田谦不习惯在城里的环境，决定搬家去乡下，在一个小山村里，有一户农家，人都到外地去了，将三间老房出租，租金很低，可以一年一年支付，他很中意，签了租住10年的合同。
保安股长去找局办公室，申请到了双排座车，要送他一趟。
东西搬出来堆在路边，等待了很久，还不见双排座车开过来，股长打电话问司机。
司机回答说：“正在帮颜常务运一块石头，石头太大，派人去供电局取吊葫芦去了，吊葫芦在乡下，一个小时候后才来。”
股长嘟哝道：“怎么会想着来用我们的车？政府那么多台。”
司机说：“一台车算个啥呀，全县都是他的，管辖之下呐。”
“这么多的时间，先送老田这边，到下也回来了。”
“端人家的碗得服从人家管，没办法的事，小局服从大局，今天不行，明天吧。”
东西都搬出来了，再搬回去，折腾啥呀。
股长不好说出双排座的去向，建议田谦，还是去找板车来拉吧。
田谦没有半点埋怨，告别大家，跟在板车后头，时不时地伸手助推一下，行了一个多小时，离开县城10公里，爬上了有之字拐的坡路。
之子拐过了大半，身上的力气也用差不多了，再坚持一下，这最后一拐已经在脚下，坡路爬到头，就省力了。
田谦这样想着，松开一直抓住板车后尾的右手，撩起衣襟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猛然间坡头冒出一辆吉普车，发狂似的蹦跳两下，呼呼叫着扑了下来，田谦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听“哐当！”一阵巨响，板车，板车上的家具，还有后面助推的他，全都被撞飞，滚到了大沟里。
再次睁开双眼，发现人没有躺在沟壑里，而是端坐在课堂上，桌面摆放着准考证，钢笔，还有草稿纸。
他迷糊着，听监考老师的摆布，将准考证号与座位号核对，确保准确无误，拧开钢笔套，到讲台上吸足了蓝天牌纯蓝墨水，回来坐下。
过道对面与他相邻的考生吸过香烟，随手把烟头一丢，不偏不倚，砸在他的脚背上，邻座不但不道歉，还若无其事地瞥他一眼，嘴角挂着一丝鄙夷的笑意。
邻座考生这一系列动作，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顿时清醒了许多，三个手指头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痛彻骨髓，无需质疑了，再抬头看讲台后墙上椭圆形的电子钟，对自己说，这就是重生，书上有的，生活里也有，我回到这个考场来了，这里即将进行的是以工代干转干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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