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的绳索

这一日,宋城挑担很晚才回到家,一进门,便瞅见妻子正在灯辉夜色扮演下缝缝补补,似乎比往日又平添了几分美丽动人颜色,于是喜乐地将双手胡乱在衣服上搽了搽,兴高采烈地走上前来,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儿花布,展在了妻子面前,笑道:“娟子,今日买卖不错,我擅自做主,将一半儿银子为你扯了一身衣裳,你看这布料多鲜亮,是今年最时兴的,你穿在身上一定很好看!很好看的!”

岳文娟板着面没表情地瞪了丈夫一眼,低头看到丈夫手中那块儿只有老农妇见了才稀罕的破花布,鼻间冷酸哼了一声,心里骂道:当年只怪我瞎了眼!选了你这没出息的窝囊废作丈夫!眼珠子大地跟牛睛一样,却是个短浅鬼!我的那心肝肝,贝贝宝,随意伸出一根指头,恐都比你腰还粗哩!你却专在我面前卖弄夸奖你的能耐,真不知道丢人现眼!愈思气愈不打一处来,只盼早一日,早一时初八祭奠日子快快到来,急急脱了这山野洞窝才好。

“下月初八叔叔到底来是不来?我昨晚梦见老爹了,他说他很想念你们弟兄两个啦!”岳文娟强压住内心怒火,凭空造出些矫情,要将宋铁眉初八祭祀一事稳妥下来。

“弟弟当然会来,这数十年来他倒有哪一回误期过?爹爹和娘在那边不知过得怎么样了,这几日我也很是想念他们,只不过却是一梦未得。还是老样子,初八那天又要麻烦你整几个素菜,一壶老酒,我要与我兄弟好好聚上一聚。”宋城后半句带着恳切和央求。

岳文娟在昏暗的油灯下,面上颧骨微微一突,皮笑肉不笑:“那是当然!我何时亏待过你兄弟俩?!往年那回不是好酒好菜,满盘满碟子往上端?!”心里却骂道:吃!吃!吃!净知道吃!猪的本事不小,人的能耐全无!人家哪个男人像你这般熊包!成年累月就只知道死盯着眼前那点儿营绳苟利不放,好似全天下就你这般玩意儿最有赚头儿!别嫌我说话难听!其实也该你宋家绝种断代,我多亏是没为你诞下一儿半女,上了你的贼当!否则此时早将半截身子做坏了,陷在泥潭里拔不出来!你要好酒,有好酒!你要好菜,有好菜!只不过白白使唤老娘,今朝不同往昔,却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是是是!”宋城满面讨好地连声应诺,忙了一天,此时早已饿地饥肠辘辘,转身向厨房走去,时不时往身后瞄一眼美貌如花的妻子,心里的甜蜜一点点滋到了嗓子眼儿,“嘿嘿”地两声干笑,只觉今夜月皓星明,是分外地柔美。

齐高航一出牛背梁村,便兴冲冲直奔赵佑德府邸。不多时,扑于其面前,禀道:“依主人计,岳文娟果然死心塌地要与她的从前断恩绝义了!据她言,宋铁眉下月初八定来祭拜亡父,年年如此,从未失时。故吾已将‘十全麻困散’交于她暗用。主人可早做准备,待得宋铁眉全身法力皆被束住困死,便是他入笼乖巧听话之时!”

“哈哈哈!哈哈哈!”赵佑德向天狂笑,下阶扶起齐高航,对一旁的胡家奴道:“这宋铁眉是个英雄,是只猛虎却又怎么样??天下多少英雄皆折在了妇人手里,又有多少山王失足落入陷阱,任他通天之能!他宋铁眉自以为修行到了无欲无求境界,却忘了这“孝道天必佑”一语,也有差错的时候。他若是一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人,你我倒还真要费些心神呢!”

胡家奴不喜不忧走到赵佑德跟前,窃语道:“凡事多变,未到眼前十分把握,当需有多条举措,以保万无一失。宋铁眉谈笑间能一人敌百,绝非泛泛之辈!吾在思,任这“十全麻困散”,纵然药力再过霸道,恐也只是蚍蜉撼树,草绳困象,若要生擒此贼道,非倾尽公子豢养的那三千雄兵,设下天罗地网不可!”

赵佑德闻语不以为然低语道:“先生未免也太高看此人了吧!‘十全麻困散’是何物,你又不是不知,旦有摄入,必烂醉如泥!神魂迷迷,他宋铁眉也是凡胎肉躯,就要例外?”

胡家奴道:“传闻道家有一法,名曰‘五行流畅’引导之术,但凡中毒,可逆脉不入心肝,从毛孔透发。宋铁眉向有鬼神莫测之名,他定然深得此道!公子千万莫可大意,若然擒虎不成,纵虎归山,恐他日无穷无尽祸患也!”

赵佑德闻语面色渐渐凝重:“掳此一人,却用三千铁甲,不知先生如何布施?”

胡家奴笑道:“三千人当日均作农夫装扮,三百人为一八卦阵。从内至外,共累九层。待得贼道入局,立时堵塞生死二门,宋铁眉即刻成为困兽!依我看来,此贼定然识得八卦悬阵,一入牢笼,必急寻生死二门解脱,却难料九层重重围困,无门可破!吾虽对此阵极有把握,却向来听闻外界传言其人感化之大,操云控雾,化龙虎驱使,习风神而自居。故另选三百人,伺机而动,专擒他至亲大哥宋城,以命要挟!他为人最是重情重义,此软肋,或亦致其万劫不复!”

“哈哈哈!先生既有如此高见,思虑缜密,滴水不漏,何患那恶道狡猾如山中之狐?既如此,当需尽早操练军士布阵之法,确保万无一失!”赵佑德情绪亢奋激昂道。

“是!”胡家奴答道。复对齐高航遵道:“你我待会儿换了便衣,专去牛背梁村一趟,我要探探那里的地形,看看阵眼究竟放在何处为妙!”

齐高航弯腰陪笑,连忙应答,二人片刻间出了赵府。

正是世上繁华落尽复重开,年年岁岁人不同。宋铁眉望着道观中荷莲复又绽放两朵,红蕊吐芳,雅洁至清,紧偎挨依,不禁想起两个徒儿忘情忘业来:他二人不在山中,竟已有半月有余。忽思道:明日便是先父忌日,去年此时,他与两个徒儿一同下山,虽无意言道:‘明年你两个便不要来了,一路上只知贪玩儿,几近荒了课业!’,此话原本无心,如今却成真言!

正自感叹,忽见道门外没来由一阵狂风肆虐突至,疾电骤雨般好不迅猛,立时“咔嚓”折木一声,竟将门首道旗生生一下刮断,道旗颠三倒四,飘飘悠悠跌落了下来。

宋铁眉走上前去,拾起已然破碎的道旗,掐指微微一算,不觉笑出声来:“明日本道家父忌日!天却昭示‘虎落深渊’之卦,难不成又是一伙贼寇,乌合之众,欲夺神兵?欲陷本道入困?想我如今已练成师傅所传操纵龙虎虚幻之术,岂畏他毛贼小盗?自来敬天拜地孝道为首,吾修行之人,怎可枉视人伦之道而不顾?”随对昭示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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