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缠树还是树缠藤

这杨祖业本是方圆数十里富商杨荣发幼子,只因此子整日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成性,欺男霸女,臭名昭著。杨荣发多次训诫劝导,却是屡教不改,怒地他家法用了个遍,发誓要与此孽障断绝父子关系。

杨祖业母亲慧琴不悦,怎能眼睁睁看着亲骨肉仇怨结,几番苦劝丈夫,终也是无果,不得已便欲请娘家哥来相帮说话。

她娘家哥慧民,在本地县衙任一狱卒,进门来一听杨荣发这般气急败坏絮叨陈情,哈哈大笑一阵,泯口妹妹专专为自己沏的好茶,慨道:“好我的亲弟弟呀!你到了现在这把年岁,还没活明白么?平头老百姓做些风月之事,便是道德败坏,狗屎一堆!族谱几代受到玷污!那达官贵胄,若是霸了人家妻,抢了人家女,世人却要赞他有本事!大能耐哩!甚至还有不少人,主动削尖了脑门儿,强要将自家女儿媚媚献上,攀强附贵呢,即使那娶他女儿的老爷,已然有了七房八房夫人之多。我外甥是有些古灵精怪,可你又想过没有,又或是,看上你家富贵的那些势利眼,主动让他女儿倒贴那??你作父亲的,为人处世可要公道,不偏不颇呀!”

杨荣发一时也被说地没了主心骨,语气失了高亢,低声道:“这个我倒没细问过。”慧琴听了哥哥此番别有洞天论理,挫了丈夫锐气,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只听慧民复道:“吾有一策,保弟弟安心,从此或可不再为外甥烦恼!”

杨荣发闻语,忙殷勤地将蜜饯双手送到娘家哥面前,乖巧笑道:“哥哥快讲,弟洗耳恭听也!”

慧民接过杨荣发递过来的蜜饯,甜甜地咂了口,笑道:“近来县老爷又纳数妾,花费巨大,上面拨付的银两取之有限,需造各种嚼头佐证,甚是繁琐。一个不谨慎,便随时丢了乌纱帽或要人头落地。如此向上难以索取,向下探求便是常态。弟弟不妨舍得百余两银子,为祖业捐个里正,从此他有官在身,行为说话自然检点些。退一万步讲,即使他做了些狼狂非议之事,那些村民虽有些愤愤,见他是里正,便只能忍气吞声,作罢了!”

“哈哈哈!”杨荣发茅塞顿开,大笑畅怀,急招管家来,从庄上取了八百两银子,为娘家哥包好,恭恭敬敬地送到他面前,感慨道:“事无常态,悲喜交互,哥哥真一语点醒梦中人也!如此良策!还请紧锣密鼓筹措!这其中五百做事,三百哥哥做些打点,若嫌少了,还来府上取用。”

慧民抒怀哈哈一笑,也不客气,一下收了八百银,借风顺势,为自己开拓道:“哥哥其实也不瞒你,如今这座上县老爷贪地很!早有几家富商为子求要里正一职,愿付五百银两作这一村之长。县老爷任凭他们说的如何天花乱坠恭维巴结,却只是含笑不应。面上讲些要考察德才品行什么的,其实就是想再看看还有那家价格愿出更高些!今番哥哥我这一归去,八百银两尽数奉上,定然事成八九!”

杨荣发大喜,数日后果然有县衙派下公文,彰表儿子杨祖业德传百里,品才俊秀,为人善举,堪当一村之里正。

村民在底下虽个个蜚短流长,吹鼻子瞪眼,诋毁骂那杨祖业无赖嫖客,上令昏昏不查,颠三倒四,可当杨祖业八字步阔到,近了他们身旁,个个又无不俯首磕头,尊敬有加,恭恭敬敬唤一声里正老爷,贺喜顺从之词接二连三!

杨祖业上任半月后,便知本村宋城有一妻,貌若花,颜如玉,顾盼怜怜情楚楚,一颦一笑皆娇媚。他本欲偷香窃玉来着,谋划已然妥当,淫计暗将丛生,却被从前与他瞎胡混,如今形影不离的亲信古二虫告知宋铁眉灭人全家之事,愈听愈惊,心颤数日,庆幸没莽莽踩着地雷。却又扼腕叹息,憾憾美人不得,时有惆怅嗟叹。

正是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痴情汉总遇苗柔情段,娇暖怀总绕惦记人,昨日还思佳人倩影勾魂,梦幻相遇,今日忽有人叩门,泪眼凄凄媚媚,薄衣短衫半裙,羊脂白嫩娇肤,专来问情。

杨祖业见此天人骤然驾临眼前,近在咫尺,立时激地赤眼火睛,强忍着鼻血喷涌,心音狂奏,长吁口气,故作镇静,将头侧向一边,冷面问道:“你是何人?到此做什?”

岳文娟闻语,媚眼翘翘,面上虽有悲戚之色,心却笑道:好你个杨祖业!你惦记老娘不是一日两日了吧?你当我不知!若不是宋铁眉那扇铁门阻挡,杀鸡儆猴从前,你对我恐早不择手段了吧!今日却要在我面前摆这君子臭架,冷漠表情,装什么象,伪什么清高,可见你们男人从来也是表里不一!面上却肝肠寸断哭道“大人啊!民女乃本村村民宋城之妻,昨因吾堂弟来家探我是否安好,恰好夫君做生意挑担回来。他从未见过我堂弟,一见我与堂弟说了几句热话,便铁定我俩趁他不在家行了苟且之事。对我又打又骂逼迫好不狠心!民女未做之事,死也不认!实在憋屈,便反了他几句。他这人虽是生地男儿模样膀阔腰壮,却从来鸡肠鼠肚,闷闷在家生气半日,见我不像往日有个回话歉意,左一句不淑,右一句败德,气冲斗牛,一时想不开,竟自死在了他父母灵前。民妇本是弱女子一个,平日杀机宰鹅且要吓破了胆,一见那血污场景,当时便惊出魂来,不知费了多大功夫才爬出屋,到了您这里。求您给拿个主意!”

杨祖业闻言心中微微一惊,半喜半忧。忧此乃人命一案,生在自己管辖范围之内,若然处置不当,恐里正职务难保;喜那宋城一死,面前娇花无依,空房难守,朝暮拥香惬意可期。正酣间,却又思到那恶神宋铁眉,面色忽又素素起来,谨慎问道:“你丈夫既因怄气想不开自死,何不寻你叔叔作悼,帮忙料理,你如今来寻我,我便要查清你丈夫口中所言苟且之事到底如何?”

岳文娟跪地哭道,凄婉怜怜,摇摇欲倒愈显可人:“里正不知!民女那叔叔只因从前灭人全家,罪案被人告发,今已打入死牢,从此恐再无相见之日哩!小女今日夫君已死,便再也不瞒大人,其实民女早慕大人俊秀才德百里,只是在下身份卑微,又为人妻,故常常只能在梦里与大人相会,每日梦醒却又是无尽的哀愁悲伤,哭湿了枕巾,泪遍了罗衫,却又有谁人知,谁人怜?!”

杨祖业本是情种,见美人如此不遮不掩敞开心扉,泪雨情婉绵柔,倾诉对自己的渴慕,立时眼眶便有些湿润,情不自禁地走下阶来,神不守舍地痴痴扶起岳文娟,左顾右盼无人,一把将她拉入门中,揽到唇边,心急火燎道:“你个小妖精!可知哥哥想你千百夜!夜夜苦难熬!死了!活了!睡了!醒了!眼前全是你的影儿!今日花开蕊展,蝶舞蜂闹,良辰好时光,一刻值千金哪!”拥了美人狂了一般。

岳文娟一双玉臂柔柔揽住痴郎脖颈,媚媚醉态,死死不放,却双腿拼命踢腾挣扎,急要从杨祖业怀中挣扎出来。

杨祖业本自身心俱焚,片刻只是焦灼,耐不住怀中美人这般折腾不从,只得将她放下,心中立时如被浇了冰水,极为不悦。

岳文娟双臂仍然缠在痴郎脖颈上不放,见杨祖业面上极为不快,将头瞥向一边,故作不理自己,笑释道:“我已是郎君之人,何必急这一时半刻!家里那死鬼不快快处之了,终是个麻烦!外人不知,见你我出双入对,若说些闲话,讲你我共同谋了宋城性命,一传十,十传百,岂不要出些乱子?!自找麻烦?!”

杨祖业听这话不差,面上立时复了笑意,迷恋地合上眼帘在美人玉臂上嗅了又嗅,醉了一般。

岳文娟连爱带抚一把将他柔柔推开,急控心中那匹即要脱缰的野马,羞羞粉颊,微咬香唇,百媚娇道:“你好坏吆!”

杨祖业转过身,走到衣帽架前,取了自己里正一身行装,转头对岳文娟道:“你先回去,我片刻便带人帮你料理一切!”

岳文娟莞尔一笑,欠下身,媚眼勾勾,万般深情不舍道:“那民女这就去了,静候大人到临!”话完七扭八扭,风摆舞裙地走开了。十米开外,复又转身恋恋不舍地顾看一眼,却见那一村之长里正,还在痴痴风中呆看着自己,心花又一次怒放了。

杨祖业携了一帮平日街市上的流氓地痞,到临宋城居所时,乡邻们早已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交头接耳大胆猜测着宋城的死因。

“宋城好好一个娃,那么结实的汉子,平日里乐呵呵的,没帮过谁家的忙,怎么就想不开自杀了呢??”

“我反正不信宋城会平白无故地自戕,一定是那骚狐狸勾了野汉子,一时想不开干了傻事!”

“这话有理!你没听邻里说么?这宋城每日一出门卖货,便有个花里胡哨的男人来这里睡觉么!我看呀!八成宋城是被这对儿奸夫妇淫合伙害死的!”

“唉!我早对我家二柱说了,漂亮的女人千万莫要沾!娶媳妇丑些还是稳当,少有人惦记!他就是不听,成天胡成精,非要把我气死,偏偏要和那邻村的花俏缠疙瘩!他娘的!人家富人找花花看,咱穷人一身皮,一间破屋,一缸米,咋能长久守住这外打,里要出的烦恼?三两日墙便要破了!宋城娃娃的死,便是鲜活生生的例子呀!我今日看到这惨状算是下决心了!二柱他若还胡闹腾,我便要狠心打断他的狗腿呢!!”

“嘿嘿嘿!你就二柱一个儿子,倒也能下得了那手?我不信!”

“不信你就看着!老话说得好:‘娶错媳妇毁三代’,宋家这倒好,一代还没过,便绝种了!。。。”

“让开!让开!让开!。。。”忽闻身后一阵阵厉声呵斥,乡邻们急让出门口一条道来,只见本村里正杨祖业,一身笔直衣装,抬头挺胸,面容肃穆,迈着方步,雄赳赳气昂昂,被一群村里平时游手好闲的奸徒围着,浩浩荡荡进了宋城家中。

乡邻们见状,立时鸦雀无声。大约半刻钟时分,屋内走出一地痞,窄额前架副古色眼睛,左脸麻子点点,右脸一大片胎记,分明是刷枪使棒的无赖,却专要来充先生文化风韵,大声咳嗽两下,示意肃静,莫要喧哗,随昭告乡邻道:“各位乡邻,经本村里正和各组组长共同查验,死者宋城确因自杀而亡!并非他杀!证据确凿,毋庸置疑。望各位莫要以讹传讹,是非流长!宋城父母已亡,又无子女,他弟又身负命案死刑难脱,值此惨状,又加天气炎热,理当速葬!望各位乡邻互帮互助,遵听各组长安排,挖好墓穴,葬饭寿衣,备好一应礼仪,好送乡党最后一程!呜呼!哀哉!”好一声悲鸣长叹,

话落,各组长出屋安排葬礼一应事务,乡邻们无不泣泪滚滚,自呜自咽!

杨祖业一双贼眼咕噜噜乱转,顾望四围,乡邻们忙忙碌碌,匆匆来匆匆去,猛瞟见岳文娟一身白衣婷婷站在灵前,身躯更显婀娜婉婉洁雅,勾人心魄。两人复又对视一眼,满是情爱和欢笑,心中狂潮热浪翻滚渐渐不能自制,正似那硫磺遇上卤素,管它三千地界法章!先让风火烧它十里白地再说!杨祖业急对岳文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快跟来,然后自己悄悄溜进了岳文娟的闺房。

岳文娟冷冷地瞥了眼灵前宋城血流满地的尸身,好似这一切本与自己无关,只觉一阵阵作呕和厌恶,假装着找东西,三两步便走开了。刚一进闺房,见窗帘已然拉上,身后门栓随着自己后脚已入,‘咔嚓’一声从内锁上了,立时仿若全身跌在了火海里,绵软迷迷地倒在了蜜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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