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失色只因没有你

六国残兵败亡后,赵开山与天华寺众僧在寺庙后掘了五具墓穴,凄凄泪泪,正要将慧能大师及其四位舍身为义高徒好生安葬,眼看着佛事已毕,即将入土,却恰在此时,有一稚稚小僧,仿若七八岁模样,急急扑到了赵开山面前,跪举一封信笺尊尊献于赵开山面前,哭道;“老师傅数月前写下此笺,遵嘱童儿在他死后,献于下葬之前。吾当时见师傅说话时面色红润,气色尤佳,不以为然,却也并不敢怠慢。今日所见,果然应验不差。”

赵开山一手扶僧童起身,一手甩开信笺来看信上内容,看着看着渐渐凝住了神,只见信笺上字迹峻拔挺立,娟秀飞扬:“阁下得此遗言,想必吾已不在人间。既是天选之人,当仁义礼智信俱佳上才,若有心安葬老衲尸身,当往吴中苏州南城,此处为吾故乡,虽是千里之外,吾身舍利护体不腐不蚀,敢劳英雄长途多艰!”

赵开山望望慧能德高义山形体,悲戚这世上再无爱妻穆千羽,无牵无挂,天下各处又有什么区别,长叹一声,命众僧将棺椁好生束缚在马车上,又一番殷殷嘱托,携了神铁,驱马狂奔日夜兼程赶往吴中。

这一日,不知是哪一日,莽莽荒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赵开山只记得昨夜林中栖息时,隐隐似被荆棘割破了手背,只因数日来赶路困乏至极,侧身便眠,并不在意,醒来时,却才见自己昨夜行走匆匆间,衣衫尽被林木划破,泥泞污浊一身。一时想起爱妻千羽在世时对自己如何绵绵体慰,细致照料,慕然间泪如雨下,前程往事一下涌向心头,堵得慌,苦地紧。正自痛不欲生,忽闻大道不远处传来女子撕心裂肺呼救声。

赵开山惊心住泪,急急回望四围:此处数十里荒无人烟,灌木参天,瘴气弥漫,怎忽有人至?正思间,那大道上呼喊声愈来愈近,愈来愈促,赵开山精光四射,果见四个壮汉凶神恶煞押着一女子,推推搡搡,向自己这边儿徐徐到来,皮鞭在空中抽地劲响,满面得意狰狞,流氓污浊言语满牙。

那女子身单影只,在冷风皮鞭下更显凄婉,一声声惨叫呼救不屈不从,只让人听得心如刀割不忍。

说时迟那时快,赵开山方步微动,已电闪来到大道中央,阻挡住了四位贼人去路。

强人中为首一员,大胡子刀疤脸,忽见荒林中来了个瘦削泥污汉子,形容十分落魄,却要不自量力,要把那英雄好汉充,仗义豪强做,对同伴儿三人不以为然大笑道:“大王派你我兄弟下山来,寻个荤腥,庆他诞辰,不料这半路荒郊野外,却还真碰到个耍横的?昨日哥哥我才答应东来婆娘给她寻些精肉做包子,臊子的,今日不想便有这般好运气!死猪肥牛主动找上门来!”话落,眼中突迸出凶光,猛地从身后抽出一白光灿灿弯刀,扯风迅疾向赵开山喝血吃肉招呼而来。

赵开山面不改色,临到那贼近身,一指快如流星直击刀柄,只听“咔嚓”一声金鸣,倒似顽石碰上了金刚,那贼只觉手臂骤然一麻,惊见自己宝刀竟一下子被对方指头戳断成两节,才欲尖叫魔鬼临世,脑袋已被生生揪了下来,殒命当场。

余下三贼怎见过如此收割草菅人命计量,立时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尖叫狂奔四逃,好似遇到了地府索命官一般。

赵开山并不强追,走到那女子面前,见她衣衫褴褛,赤露在外地肤色却如白玉一般润泽高洁,于是新奇问道:“姑娘何以至此?怎落此等山贼之手?”

那女子盈盈婀娜起身来,只见她秀颜宛若出水芙蓉,冰洁楚楚仿若天人,哭苦道:“小女子三里外石头村人氏也,从小亡了双亲,与哥哥相依为命,只因哥哥一时糊涂,在外欠下不少赌债,无力偿还,吾便被强人胁迫当做牲口一般作了抵押。小女子虽贫困人家出身,却也知礼义廉耻尊容辱贱,本欲这一路上寻个去处自我了结残生,不料天无绝人之路,让我遇见天神一般的您,我千羽何德何能!何来这般造化!自此生死桥上走了一遭,也已然想通,既然家中哥哥不以我为妹,吾自此便再无牵挂他意!唯愿一生追随恩人,以报答救命再生大德!”

赵开山微微一愣:“你叫什么??”

“小女子贱姓一个穆字,唤千羽俗讳。”那宛若柔柳女子嗲嗲害羞粉颊扑红应道。

赵开山闻语心间猛然一阵狂跳,复又平静下来,苦笑自语道:“你也唤穆千羽,她也唤穆千羽,在这世上千万个同名同姓之人,却唯独少了一个金灿灿的你!”

穆千羽倒像是听得一头雾水,央求道:“我求求您收留下我吧,死亡我并不怕,只惧将您今日恩情未曾报答,便不明不白地死了,来世喝了孟婆汤,却只作一个糊涂的报恩人!"

赵开山看着面前女子泪花滴滴伤心落下,微微有些感动,打趣问道:“你会做什么?会照顾人么?”

穆千羽闻语满心欢喜:胡家奴送我家人重金良田,托我演这多情戏文,谋这眼前姓赵汉子性命物事,只说他孤身一人缺温少暖,最易被惑,果然如此。于是谦谦温柔答道:“千羽自小无父无母,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大哥但有吩咐,千羽无有不应。”

赵开山平静一笑,解释道:“你要跟着我便跟着吧,只是在这世上,我从前只吃我亡妻做的饭,她一死,我便只能自食其力了。我言‘照顾’二字,其意为你要自顾。况吾妻夜半常来寻吾说话,只要你不惧怕,尽可跟来。”

穆千羽心笑道:姓赵的,你可知你刚才杀的是我表哥,他只为了那半袋子金子便将命丧于此,我见了这般至亲,惨不忍睹死于眼前,眼不眨,心不跳,却还怕你子虚乌有鬼妻不成?!面上却笑道:“哥哥亲哥哥,救命再造之恩;嫂嫂亲嫂嫂,定然贤惠大家风范!怎会为难妹妹这般苦命人儿呢!”

赵开山笑道:“你此话不假!你嫂嫂的确是这天下一等一的女子,你这话吾甚是受听,你要留下就留下吧!马背口袋里有银子,你自顾吃喝,不用管我就是了!”

穆千羽柔柔地‘嗯’了声,跟在赵开山背后,踏上了去往吴中的路径。

一路上,穆千羽无论做了,买了什么好吃的酒菜佳肴,软语情切邀请,赵开山总是不能请来。他也总是一个人躲在一个角落,面前摆上亡妻灵位,两盘窝窝面团,亡妻一盘,自己一盘,边吃边叨,自言自语说笑。到了晚上夜半三更,不知他前半夜是否睡着,灵位仍在身旁,又一阵说笑自语,有时却是大哭悲恸。

穆千羽本来处心积虑,胜券在握,可一日日不能得手,一夜夜不能安眠被吵醒,不到半月,眼见着到了吴中,只觉天旋地转,身子一下子软塌下来,索性夜半不再与赵开山临房监视他,图谋加害,不得不自保调养数日再做谋划长远打算。

赵开山一到了吴中,便马不停蹄地寻访打听慧能曾经的住宅,生养之地,只因人生地不熟,故费了数日才将慧能安葬故里。也是事该有巧,天人感应,忙完这一切,正要归了客栈,唤了穆千羽,启程归去,才走至大街,忽见城门大火冲天,千余人围困核中一人,乱刀横劈,长矛胡戳。那核中人只一浑圆巨铁棍护身,左右横扫,轻描淡写,便将来敌震退,几番斗杀,丝毫不落下风,却又一时难以冲出。

赵开山愈看愈觉振奋新奇,左右打听看客民众核中何故,闻听被围者,乃楚国没落贵族项羽也,其人胆大包天,带兵五百竟欲灭此城五万!神勇无敌!只因敌我兵力太过悬殊,故被陷落于此!稍刻弓箭手齐到,其人若还如此负隅顽抗,必死于乱箭之下也。

赵开山大骇!登附近楼台而下观,只见核中那人犹如龙子麒麟,双眉怒飞,目皆双瞳,赤焰滚滚,手中巨铁一挥,便如横扫秋木枯叶将人挑飞。

赵开山见状激动地大哭,猛一下电闪越入重围,双拳骤出,龙啸虎吟,瞬间将来犯者扩开到数十米之外,急速从身后包袱取下神铁,释于项羽面前,尊道:“圣王在上!神器只身无头,怎可开天辟地,斩断强秦龙脉!”忽猛一用力,将神铁强行拼接在了那巨无霸铁棍上,说来也是阴阳本一体,聚散终有期,只闻天地一声炸响,万丈光芒齐聚圣王手中神兵,那霸王枪似枪似斧,在项羽手中猛然一震,接着圣王灵窍似乎一下子醒转过来,来自天宇无穷无尽神力似乎被一下子召唤而来,圣王狂吼一声,好似战神下凡,才一个回合,便将围困自己的千余人吹灰般扫荡一空。圣王回身再来顾看刚才给自己神器的壮汉,却早不见了他的踪影,恍如梦幻一般。

赵开山兴高采烈,如释重负地回到客栈,见穆千羽今日气色尤好,于是笑对她遵道:“千羽,你快准备些好酒好菜,今日我要与你畅饮几杯!”

穆千羽闻语大喜过望,在楼下买了些热菜温酒,将那早已备好的毒酒杯小心翼翼地取出,满面堆笑地端到了赵开山面前。

赵开山叫穆千羽坐下,自吃了数十杯酒,笑道:“我今日可真高兴!终于盼到了死期,可与吾妻相会九泉了。也谢谢你这无痛无痒毒药,让我离世不留半分痛苦!你替我告知胡家奴一句:莫将天下所有男子皆看轻了,吾赵开山一生一世,千年万年只爱吾妻穆千羽一人!任那繁华迷乱怎入吾眼,怎扰吾心!”

“你!原来你早就识破了这一切!”穆千羽大骇,原形毕露:“神铁你到底放在了哪里!?快交出来!否则我不会给你解药的。。。”穆千羽直觉自己的后半句有些发虚。

“哈哈哈!傻女人,你从来不知这世上有真爱,破天荒,穿时空,得之,长生不换,失去,生不如死!可怜你蝼蚁一般鼠目寸光枉活一世!你以后也莫要再叫我妻的名讳了,你这萤火虫不如的狭隘短浅,岂能与她皓月光辉同日而语,相提并论?”赵开山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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