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群快乐的大男孩(4)

县图书阅览室灯光十分明亮,只是没有一个读者。几本杂志要死不得活地随意摆放在大厅中间的八仙桌上,四周靠墙处,倒有一栏一栏的各种日报被长条形的木夹子夹着横挂在报架上。三个三十左右岁的女人坐在大门右侧靠墙的工作台边一边织着毛衣一边聊着天。小欢翻着《语文学习》坐在八仙桌旁,杨清林则站在报架前翻看着报纸。这时进来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穿着西装的高个小伙子。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此时在宣传部高就,难免不目中无人。他刚陪他的一个多年没见的好友从酒吧出来就直接去了舞厅,他真没想到这舞厅不但嘈杂得乌烟瘴气缺乏有效的管理,也看不见一个像样的女子。他只得很抱歉地把他的好友送上了回家的车上。送上车之后的此时他一时感到很无聊,就这么信步走到了这里来。作为宣传部长的他,除了抓好全县的干部职工政治学习,也就是编点理论资料考考试,或者办好各级干部领导短训班等一年三四次的最大活动,组织各种评选等等外,就是经常追着县长这些人搞好大量的宣传报道了。舞厅、图书阅览室他还真的没去过。坐机关啊,成天不是写来写去的就是一杯清茶喝来喝去的,好在他还是有追求的,不甘平庸。“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跟着宣传部,年年犯错误”,其实也不尽然,他张宣是什么?他会吹捧呢。他深知吹捧也是一门高深的艺术,权当训练训练。不过还真是的,只有在组织部才能往上爬,他正想往那里面钻。就这样,只见他满面红光地走了进来,阅览室的那三个工作人员见了,都慌忙站了起来,纷纷向他打起了招呼:“您好,张部长!”

“不必客气。那是,我来随便看看,随便看看。你们辛苦了,同志们,你们坐吧。都坐着。”

“不辛苦,张部长,你才辛苦呢。操劳了一天,这么晚了还来看望我们,真是好领导啊。我们真感动,真的很感动,感动极了!”

他不说话了,很满意地在阅览室里转了一转,一会儿他就站着不动了,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哟,杨清林!怎么是你?”张部长露出一副惊喜状很夸张叫道,并居高临下伸出一双热情的手去。

“是你?张宣。你也在这里工作?一年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哪里高就?准确地告诉我你在哪所学校。”杨清林不太情愿和他说道。

“那是,哪所学校?我一来就改行了,如今在宣传部。”

“哦,当官了?恭喜啊!难怪发福了,看你油光水滑的,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是不是专门为你此时说的?”

“那是,此话我爱听。不过,当官嘛,还真有那么一点点意思,不过是一个宣传部长而已,芝麻大点的官,惭愧,惭愧,这哪能和你比,听说你想考研究生?”

“准确地说,只是有这个想法,还没有定。没有定的事情你可不能四处去说,让人笑话。”

“笑什么话,我还巴不得有人这么去为我作宣传,那是。”

“人们知道了,你不去考,或者确切地说是你没胆子去考,你难道就不怕人们笑你只会说大话、吹死牛吗?”

“那是,你真傻,这不是在学校。那时我就说我工作太忙,为了党和政府,我牺牲了我自己,我不能丢下党和政府的工作而不顾啊。那是,我是党的人,党叫我干啥就干啥。”

“你不觉得你的脸皮这几年来变得有点厚了吗?”

“那是,脸皮?现在的人有多少还是要脸皮的?你好好看看你周围的人,那是,告诉你,我这还是好的呢。不过你真是很难得,有志气,年轻人就该这样。我瞧得起你,才对你说这些心里话。不过,同志,我还得给你泼泼冷水。那是,听说考研究生,英语可难了。专业都能过关,就是英语专业的人也考不了六十分。那是,你不过就是一个专科生,而且是才读了两年的专科生,我看你是A、B、C都还没认全的人,你能行吗?我劝你别瞎忙了。那是,我真的不想把我的张字倒着写。老实告诉你,我还想弄个省长当当呢,那是。”

“不错,你说得对极了,难得你的好心,眼睛真准,不枉然是个部长,宣传部长,看问题一下子就抓住了事物的本质,还是和在学校里的一个样,佩服,佩服。英语是很难,确实很难,这就必得靠真本事,要刻苦要努力,不是靠没用的嘴皮子和厚厚的脸蛋。没屁本事的,又不愿意吃点苦的才去靠巴结,弄个官儿来当当,摇头摆尾,还人模狗样的,恬不知耻。”杨清林不动声色一字一句说道。

“你?那是……”

“怎么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我可是经过科学考证的,以事实为依据的,学术毕竟是很严肃的事业。”

“好!我不跟你说了。那是,书呆子,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他悻悻然地走了。

“张部长,张部长,再坐一会儿吧。您慢走!”

“哗”的一声,一盆脏水向杨清林泼来。

“怎么了,你们?”杨清林看着身上的水愤怒地问道。

“对不起,请你们走吧。到时间了,我们要关门了,现在要扫地。”一个穿着紧身健美裤鸡脚干似的三十一二岁的女人提着盆子理直气壮回答道。

“现在才几点?”

“八点零五分二秒。关你什么事?”

“唉,这就是女人了。原本好好的一个女儿家,水作的骨肉,清爽得很呢。贾宝玉说对了,这些人只一嫁了汉子,染了男人的气味,就这样混账起来,比男人更可杀,真是但凡女儿个个都是好的,女人个个都是不好的了,这真让人难懂极了。”杨清林无可奈何摇了摇头说道。

“你说什么?”那女人显然听不懂他说的话。

话都听不懂的人你还能跟她讲理吗?一句话说得好,男不跟女斗,他们只好走出了县图书阅览室。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小欢心理明白,杨清林这一下是铁了心了。杨清林是能考取的,这一点他完全放心,他怕的是如此一来,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就要分开了,他是不想和他分开的。一年来,杨清林就像大哥哥一样爱护着他,他从来都没有这么一个能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

县城一家低级舞厅里此时正嘈杂混乱,五光十色的宇宙灯照着一群妖魔鬼怪样的红绿男女。几盏男壁灯歪歪斜斜靠在肮脏的贴纸墙壁上,嘴里叼着烟,正在不住地很放肆地吞云吐雾。他们不是没有女伴,是他们瞧不起。那边正有几盏女壁灯正眼巴巴看着他们,像一只只可怜的哈巴狗。她们长得也实在不敢恭维,徐娘半老还在其次,最可怕的是她们那种追赶时髦的自己倒懂不懂的自我打扮。先说说她们的脸面,描眉不细,两条成年桑蚕向眉心跳金蛇狂舞;眼影涂抹过宽,一双乌骨鸡怒目而视;满头自烫发式,犹如救火英雄凯旋而归,是那种当前最流行的“十万个为什么”的发式。再看服饰,一人大红毛衣,配着一条翠绿的短裙,原谅她们是怎样毕业的,哪里懂得了“红配绿,丑得哭”的美学原理;一人上身穿着百花盛开的暗红底毛衣,下身却是一条酱色的健美裤,把一个本来就很肥胖的人变得更加臃肿难忍,还有两人更是不敢再说。洪涛、郑正和邱建国此时一人正搂抱着这样的女人相继舞过她们面前,这让她们更加难受。就在这时,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天仙一样的红衣少女走了进来。“啊!”全场顿时被惊得鸦雀无声,一束灯光正打在她身上,她绚丽无比。

这是怎样的一个红衣少女啊?她秀发披肩,瀑布般的水滑。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冉冉而动。鼻尖高而略翘,肤色天然的白净如脂,樱桃小嘴只这微微一笑,就惹得全场春意涌动。那典雅又新潮的不一般的高贵气质,如果孙何明此刻看见,那将是酸诗流成河,河再汇成海,海再聚成洋,再把整个地球全淹没了也一点不夸张。人说黔西大方一枝花,哪知此时的十枝花百枝花千枝花万枝花也比不过她。

“死肥母猪,滚开!看你也不是个有用之人,还这样靠近靠近地来,也不照照镜子,我是什么?美得你,今天就让你占了一个便宜,一点感觉都没有,走!”邱建国突然转过头来看见那个红衣少女,像被电击一般,随即把正死死吊着他的女伴粗暴地一推,向洪涛、郑正他们手一挥就扑了上去。靠在墙壁上的那几个小伙子把烟头随即一扔也奔了过去。不久他们竟相互厮打起来,互不相让。眼看邱建国就要吃亏了,郑正和洪涛这才冲了过去,努力劝着架。就在这正打得难舍难分的时候,保安来了。好在都没伤着,也就用不着追究,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她走了。她还真能的,挺机灵的,小可爱的,比我的那个傻傻的不知要好几十倍。”眼尖的洪涛这时对邱建国说道。

“走!跟踪追击。”邱建国随即喊道。

“阿米尔,冲!”郑正、洪涛兴奋地嘁着尾随其后跑了出去。

那几盏女壁灯不知议论了些什么正在原地狂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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