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又是一年高考时(3)

杨清林走了,白玉的心也跟着走了。走了的这两天,白玉突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好在孩子出世了,是个漂亮的男孩,她的心有了寄托,杨清林走得也安心,没有什么遗憾了。该得的,他也得了;该有的,他也有了。他从来也没有这样顺心过,而这一切又都与她白玉有关。虽然这一切不全是她的功劳,但她也功不可没。孩子出世了,必然带来一大堆的麻烦。从早上到晚上,从晚上到早上,她一刻不停地忙着。她虽然有个姐姐,但这个姐姐本身就有许多事情要做,想来帮忙都不能够。好在她也不想,此时越忙对她越是个好事。在不停地忙碌中,她就没有了好多不应该有的思念的、很冷清的痛苦。她好久都没有再看书学英语了。女人一结了婚也就没了多少心思在学习上,她也不打算再参加什么自学考试了。女人毕竟和男人不一样,女人不可能只是一个人。而有的男人结了婚依然可以像一个人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单身汉时更无所顾忌。比如杨清林,想考研就一心一意考研,考取了就一心一意读书,跟没有成家的时候一个样。反正生孩子的不是他,带孩子的不是他,守在家里盼望爱人回来的当然更不是他。他只当他的爸爸就是了。有时白玉抱着孩子,只要孩子一哭闹,或者孩子生病了,她就会禁不住想到她为什么要是一个女人呢?她要是不是一个女人那该多好啊!那她照样去考研,她相信她不比杨清林差,她也是一个好强的人。看来这就是命,一个做女人的命。做女人就该为男人做出牺牲,因为女人不能没有家、没有孩子。没有家、没有孩子,就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她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孤单的女人的日子是很难以想象的艰难。虽然看上去她没有任何拖累,但她的心却是比有拖累的女人更不好受,因为她的心没有寄托,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人,所有的人都不会真正关心她、爱护她。有了家、有了孩子,这一切就不存在了。实际上,一个人是否幸福,一切都是他所要什么而决定了的。此刻的她,只要这个家、这个孩子,所以目前来说她还算是幸福的,而且在一些女人的眼中,她才是幸福的。不是吗?她有一个多么出色的丈夫啊。考取了研究生,毕业了就会在一个大城市里工作,她也就会随之调入了那个令人向往的大城市。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生在皇城三分贵”,“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不向往经济高度发达、高度开放的大城市呢?她非常喜欢听这样的话,她也正是如此的期望着。她怀着这样的期望急不可耐地等待着他的毕业,实现她逃离这座小镇的愿望。女人就有这点好,自己不行了就找个有本事的好老公。男人不行了,那真的就是实在的是太惨了。男女有别,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有了这种想法,白玉的生活就好多了。她心甘情愿一个人带着孩子这么艰难地熬着。这不是一般的熬着,这是充满希望的熬着,像是又一次的怀孕、又一次的分娩。明知很痛苦,也要幸福地去享受,这是女人的骄傲。她奶着孩子的时候,就想着她老公躺在自己怀中的样子,他很像一个大男孩,一个她自己的大男孩。她睡在她孩子身边的时候,仿佛又觉得睡在她身边的不是她的孩子而是她的老公。虽然这孩子像她的成分多,那双眼睛太好看了,又大又亮,但这无关紧要,这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她对他的忠诚。所以,老公不在身边,她也就不再感到任何孤独。感谢老公在他走时给了她留下这么一个可爱的儿子,使她的心永远在他心里。就这样一年过去了,孩子已经能说话走路了。虽然他不在身边,可孩子的第一声有意义的喊叫却是“爸爸”。她越来越急切盼望着他快带她们娘俩走。她上班了,她不得不把孩子寄托在医院附近的一个老奶奶家。好在她是化验员,用不着三班倒,她只要上好她的八小时的班就行了。可万万使她想不到的是就在一个冬天寒冷的晚上有人敲门了。

她把孩子放在床上就起身去开门,来人竟然是一手还提着酒瓶醉醺醺的张部长。他已有一年多没来她这里了。她吃了一惊,全身禁不住颤抖了起来,颤抖得非常厉害。她知道这不是他把寒气带进来的结果,她是害怕,是一种强烈的害怕,但又掺和着一种抵挡不住的诱惑与渴望。尽管他此时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但因他这张脸太英俊了,使得她不能不可怜起他来。她把他扶在了沙发上想让他躺着,他却用左手推开了她,随即右手举着酒瓶,咕嘟又是一大口。虽然已是满身酒气,脸却一点也不红,眼睛睁得大大的,闪着光。他是喝酒很危险的那种男人,还以为他酒量很大,他平时是不怎么喝酒的,几乎滴酒不沾。

“白玉,你……你给你张哥好好坐着。”他指了指沙发对面靠墙的一把椅子说道,“我没醉,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很好。今天那是,我打了我的老婆了,我要和她离婚。那是。”

“你不能这样,张哥,嫂子是一个很好的人。”白玉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是劝说呢,还是安慰,可她又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白玉,你说你张哥对你好吗?那是,我豪爽得很,你却不知道,我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特别豪爽,那是,那是。男人都是豪爽的。”

“好,当然好了。张哥,嫂子她怎么了?你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还从来没看见你喝过这么多酒,你就别再喝了。”

“那是,白玉,我听你的,我就只想听你的。你说杨清林他豪爽吗?他豪爽个屁,他才不是一个真男人。那是,我真恨他。他在省城好好的,为什么要到碧云来与我争?没他我会这样惨吗?他不断羞辱着我,那是,我都不好意思见人了。苦啊,他妈的,我与他有什么仇?害得我不得已才找了这么一个做人肉包子的孙二娘。那是,‘不是为了爱情’,这部电影你看过吗?那是,那是,那是……”说到这里,他把酒瓶砸在了水泥地上,顿时满屋星光灿烂,酒花飞溅,床上传来了儿子的啼哭声。

白玉赶忙把玻璃碎片扫了,抱着孩子回到沙发上坐了下来一边哄着孩子一边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白玉,对不起,那是我烦呀。我的那老婆生不起孩子就算了,可她却浑着呢。那是,活脱脱的要把我剐了。今天也不知道她是哪根筋有问题,一早上起来就翻箱倒柜的,竟然把以前夹在书中的你的一张照片给弄出来了。那是,她一定要我老实交代我和你的关系,可这是那门子的事呀?女人就是这么不可理喻。自从我和她结婚后,从来也没有来你这里半步,尽管我依旧忘不了你。我知道你不爱我,婚姻是两厢情愿的事,虽然我恨杨清林,但你爱他,爱得那样深那样执著,我也就没得说的了。那是,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看上一个比我还差劲的男人,他一点也不豪爽。整天就知道拿着一张小纸片死坐在你的身边,仿佛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如此努力学习的了,马克思还知道在工作之余和他的女儿们玩呢。白玉呀,你也真忍受得了。那是,后来,我看见他一直没有和你结婚的意思才唱出了那场在医院里的最拙劣最令人恶心的戏。那是,我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儿,有着男人的尊严。那是,他杨清林是个什么东西?一双眼睛那么小,长得也不是个地方,还想考研,跟我争媳妇,我怎能容得下这口气?现在看来我是服了,我不服也不行。那是,这件事对我的教训实在是太大了,一个人最不好的德性就是狂妄。”

“我明白了,那一次你不是为我。”白玉终于恍然大悟,“你说过你不想让你的姓倒着写的。”

“你真聪明,白玉。那是,我确实想让他快快娶了你,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既然我已经没有希望了,我还缠着你,你没意思我更没意思,不如让他早早娶了你。那是,幸福的家庭生活会让他放弃考研的打算,毕竟考研不是烤火。如果这一目的不能达到,至少也可以延迟他的计划。哪里知道他竟然是这么一个人,眼中只盯着他一个人的志向。那是,活脱脱的冷血动物,没有一点情趣,读死书的人,不过是个出土文物罢了。这么久他给你写过信吗?他回来看过你吗?那是。你不要说他很忙,我知道,读研可不是真的在读书,潇洒得很呢,说不一定正在哪里花前月下了。校园真是一个专门制造浪漫故事的地方,青春逼人呀。那是,红杏都关不住,何况人呢。白玉,看着你家里的这一切,你就像受‘活寡’似的,我为你难过。”

“滚!”白玉听着听着,越听越不对头,突然神经质大叫道。怀中的儿子再一次啼哭了起来。

“那是,我滚,我滚。白玉,我这可是为了你好啊。女人在外面不放心,男人在外面更不放心,时间久了,什么人都是会变的。白玉,真话总是很难听的,你也该清醒清醒了。你真是个傻女人。那是,你还年轻漂亮,可是你还能年轻漂亮过几年呢?一旦徐娘半老了,你就是搬到大上海去住又能怎样呢?那是,那时照样还不是一钱不值喽。走了,白玉,我回家喽。我老婆再浑,连个蛋都不会下,我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她还是在我怀中的,温柔着哩。我想怎样舒服就怎样舒服,爽啊!那是,我也是个豪爽的男人,知道如何才豪爽。那是,那是,那是……”说着他就跌跌撞撞走了。

“砰”的一声,白玉把门疯也似地砸上了。她一手抱着孩子,呆呆地看着门站了许久。她这一砸,她知道她砸的不是他,而是杨清林。张宣的嘴真歹毒,比用刀子来剐她的肉还使她痛苦。他让她从愚蠢的幸福的梦幻中一下子就苏醒了过来。他说得没错,但他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呢?她实在是想不通。她那埋藏在心底的担忧一瞬间就萌芽了,魔鬼似的一下子就蹿得好高好高。她想起了他前一个月写来的那封信,好难得的这一年多来的第三封信。这是她用好几封信才换来的一封回信。他在信里说他好忙好忙,有许多科研项目等着他和他的导师一同去完成。他说考古这东西可不一般,需要走好多好多的地方,一天尽是疲于奔命,她相信了,她不得不相信,她也愿意去相信。她还不断叮嘱他,不厌其烦叮嘱他,要他不要想她,也不要想孩子,孩子很好,她只要他保重好身体就行了,千万千万不要太操劳,操劳过渡是会透支生命的,她是学医的,请记住她的话。最后,他在信里告诉她,他说他毕业了还想考博士,博士读完了,那就继续读博士后,他要成为真正的考古专家,还想当什么院士。她不知道什么是博士后,更不知道什么是院士,只知道他读无止境,他的这一辈子看来只有学问二字了,她等到白头也是白搭。于是,止不住的泪水哗哗地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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