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的歌舞并没因这插曲有任何中断。
只是姞禾华被那绝世美男拉着出现在舫内时，有不少人注意到她。也仅仅是注意到她。跳舞的仍跳，唱曲儿的仍唱，喝酒的仍喝，聊天的仍然嬉笑。
姞禾华也注意到每一个注意到她的人，并从他们的衣着外貌特征迅速判断出，他们都不是奭京人，甚至不是龙榆人。
“谨谡兄，这小娘子看着眼生啊。”对座一个脸色因喝了酒而通红的大胡子男人觑眼打量姞禾华一番，问带着她落座的绝世美男，“谨谡兄此番专程回奭京，为皇妹庆生是假，约会这小情人才是真吧？难怪谨谡兄没赶上令妹的生日呢。”
大胡子男人大笑起来，一众人跟着他哈哈大笑。
姞禾华撇了撇嘴，看向坐在身旁若无其事为她泡茶的绝美男子，有意把嗓音提高，以至那大笑的人都能听见。
“皇兄，他们实在野蛮！”
首先表情僵硬的就是那大胡子男人，男人半是惊异半是懊恼地睁大那怎么睁也不算大的眼睛，酒都醒了大半，语气多了讨好。
“哎哟，原来尊驾就是龙榆国帝女，哎，我这眼睛。”大胡子男人一拍脑门，用呵呵的笑声掩饰尴尬，拱手向姞禾华作礼赔罪，“喝多了喝多了，殿下莫见怪。”
大胡子这样说，原本跟着笑的人纷纷敛了笑，各自尴尬地别过脸去聊别的事。
姞谨谡好脾气地笑笑，道：“禾华自幼在宫中长大，娇纵惯了，言语有不妥之处，请必胜兄见谅。”
“谨谡兄哪里话！本是我战必胜无礼在先，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战必胜举起酒杯，又对姞禾华说，“我自罚一杯，殿下莫怪。”
姞禾华并没因战必胜几句好听话就原谅他刚才鲁莽的发言，面上带着浅浅的笑，语气却算不得客气：“酒多伤身。阁下方才还说喝多了，现在却要因我自罚一杯，倒是我不体谅人咯。”
没料到姞禾华会这样阴阳怪气，战必胜的表情蓦地一僵，看看姞禾华身旁的姞谨谡，到底将怒意压了下去。
“殿下不计较就好。”战必胜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咬着牙重重放下酒杯的声音被弦乐掩盖。
姞禾华并没在意他，但他的表情动作全被姞谨谡看在眼里。
长姞禾华七岁的姞谨谡，是公认的中洲第一美男，曾也是直言直语的无忧少年郎，直到三年前因国事与竑安国太子成了亲。
独自在异国的这三年，本就心思缜密的他练就了好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
在场的战必胜等人，都是竑安国内的高官子弟，其母辈无一不是手握重权之人。
这群家伙的脾性，姞谨谡早摸得清清楚楚，若非碍于太子的面子，战必胜哪会对姞禾华有个好脸。
凭战必胜继承自他母亲的好武艺和臭脾气，非得借着酒劲把姞禾华撕成碎片不可。
他可没少做这样的事。
而以战必胜为首的这群人，又有欺软怕硬这一大特点。在身份不低于他的前提下，你越是对他冷脸，他越是不敢对你不敬。
于是，姞谨谡也没再说什么好听的场面话，把战必胜晾在了一旁，侧过身，柔声问姞禾华：“要不要跟我去甲城？”
甲城是竑安国都，有不少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天下第一剑宗。
如果只是游玩，甲城倒是个好去处，但姞禾华隐隐感觉到，皇兄的意思，恐怕不是让她跟着去甲城玩玩这么简单。
“为何？”姞禾华问。
姞谨谡微微有些诧异，不答反问：“你想去计都？”
“我为何要去计都？”姞禾华又问。
“那你想嫁丞相芊孤岑的孙子？”
“我为何要嫁丞相的孙子？”姞禾华觉得头顶的雾越来越浓，她越来越搞不清皇兄在说什么。
姞谨谡目光复杂地看了她几秒，脑袋微微一仰，恍然大悟般以提问的口吻道出答案：“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昨天你生日，母帝是不是封你为隐王了？”
“是。”
“那你可知，舁国的使者今晚已到奭京。”
“他到他的，与我何干？”
“后天，你便要出使舁国了。”
“什……什么？”姞禾华的手已按到桌面，险些就站了起来，姞谨谡及时按住了她的肩膀。
“明日母帝会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嫁丞相之孙芊瑞，要么到舁国为质。”
姞谨谡那张好看地不得了的脸离姞禾华很近，他的嗓音始终不高不低，正好姞禾华能听清，又恰到好处地隐于管弦乐和别人的谈笑中。
姞禾华嗅到他身上混杂了酒肉与脂粉气的清香，思索着开口：“不是说，龙榆跟舁国要交战了么？母帝怎会让我去舁国呢？”
天下人皆知，龙榆国六帝女是帝诀昌最宠爱的女儿。
“战争劳民伤财，若交换两名皇子就能推迟甚至避免战争，没人会不做这笔买卖。”
姞禾华愣住了。
她并不具备为国牺牲的伟大精神，她没想过也不愿到敌国为质。
她记得京夷濯说过，舁国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你也可以选择今晚就跟皇兄走，母帝会送其他人去舁国。”姞谨谡说。
“但……”姞禾华想到自己的兄弟姊妹，还有姞满儿，“母帝会送谁去呢？”
“送谁去都行，你不行。”
“为何？”
姞谨谡抬起按住姞禾华肩膀的左手，手指轻轻将她鬓间的碎发勾到她白皙的耳后。
姞禾华眨巴着明亮的眼睛，心中泛起几分期待。
良久，姞谨谡收回手，移转视线避开姞禾华的目光，只说：“你过不了那样的日子。”
姞禾华敏锐地捕捉到姞谨谡眼中的忧愁，心莫名一疼，盯了那绝美的侧脸半晌，才问：“皇兄在竑安，一切可好？”
姞谨谡欲言又止，重看她时，语气坚定了不少：“禾华，今晚就跟皇兄走，我们坐船沿泽安河直接到竑安，你可以留在竑安，也可以去罡风，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哪怕是舁国。你可以去舁国，但不能以质子的身份去。或者离开中洲……”
“好！”不等皇兄说完，姞禾华就一口应下来，黑白分明的大眼中闪烁着喜悦，“禾华跟皇兄走。皇兄叫我去哪，我就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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