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姞禾华就被女侍风俭幸叫醒。
其实和往常起床的时辰一样，但昨晚姞禾华实在太累，竟没能按时醒过来。
被风俭献叫醒时，姞禾华一下子还没从梦中回过神。
她费劲地睁开眼睛，看见风俭幸很耐看的脸蛋，竟将刚才的梦与现实混到一起。
“妫夷濯给我的礼物呢？”姞禾华奶声奶气地问。
风俭幸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姞禾华是在梦里收到礼物，便回避了这个问题，道：“殿下，该去向陛下请安了。”
“什么？”姞禾华脑袋昏昏沉沉。
“请安。”风俭幸急得亲自为姞禾华穿好衣，扶着她的肩坐到高镜台前。
几名男侍弯着腰轻步从门口进来，服侍姞禾华洗脸漱口。
没一会儿，姞禾华就打着哈欠坐上舆轿，前往正观殿。
上弦月高高挂在夜空，带着薄雾的空气温柔清凉。
禁中虽灯火通明，壸术人来人往，却连偶或的说话声都同那晨风一般，静悄悄的。
大好的清晨，就该睡觉。
有记忆以来，姞禾华第一次在去请安的路上产生这样的想法。
她又打了个哈欠，抬头仰视始终在头顶的上弦月，不知怎的就想到：妫夷濯此刻是否睡了？
姞禾华进到正观殿东北侧的棠香阁，龙榆帝姞袖安正负手站在西开的窗前。
我们的隐王首先看见的，是一个着黑色龙袍的背影。那个背影并不算高，但身姿如松，很是挺拔。
她盘成复杂式样的黑发间没有任何发饰，姞禾华知道，再过一会儿，她就会戴上冕旒，尊贵无限。
房内不止姞袖安一人，还有个着一袭月白锦衣的女人站在案边研墨。正是太子姞清和。
姞清和的衣裳远不如昨日的华美，发上也只一支镶白玉牡丹金钗与一支孔鸟头白玉簪为饰。
看见姞清和，姞禾华一下就精神了，大步走近看着窗外的姞袖安，扑通一下跪下，咚就是一叩首，元气十足地开口：“儿臣禾华给母帝请安，母帝万福金安！”
“禾华，你来得正好。”姞袖安回身看向姞禾华时，那张保养得很好的漂亮脸蛋上满是喜悦，连她一向皱得很紧的眉头都完全舒展开来。
姞袖安大步上前，拉起整个人都伏到地面的姞禾华，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姞禾华自然是饿的，但她知道，就算马上饿死了，都不能说饿。而她不知道母帝突然问她饿不饿是否有什么别的意思，因此也不能说不饿。
于是，姞禾华眨巴着眼睛看姞袖安，扯了个看似自然的微笑回应。
至于笑什么，姞禾华也不知道。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微笑就对了。
姞袖安吩咐左右备粥，拉着姞禾华的手落座圈椅，慈眉善目地道：“前两日丞相与朕提起，其孙芊瑞今年满十六。一晃眼，禾华也有十三了。”
姞袖安话说到这，姞禾华想起头天晚上三兄说过的话，便知道姞袖安要说什么了。
姞禾华不敢当着母帝的面吐槽，本想在心里骂几句，余光瞥见还在研墨的太子，不禁连心理活动都完全停止了，只乖乖保持着微笑。
“如今有件难事。”姞袖安示意刚刚进来的男侍将粥和小菜摆到姞禾华面前，见姞禾华毫无防备地拿起筷子，才又说，“舁国指明要你到计都为质……”
“母帝——”姞禾华立马抬起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姞袖安，“您舍得儿臣去那个遍地恶魔的地方么？”
姞袖安果然满脸愧疚，道：“朕自是舍不得，可这实在没有办法。”
姞袖安说没办法，多半是还有办法。
姞禾华低了头，舀了半金匙粥，直接就往嘴里送。
母帝的粥，就是香！
果不其然，紧接着姞袖安就给出了解决方案：“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若是你与丞相之孙成婚，舁国也不敢再要你去计都。”
姞禾华又扒了两口粥，才挤出眼泪来，道：“母帝，儿臣不想嫁给丞相之孙。”
姞袖安面露难色：“或，禾华自己选一个如意郎君？”
“母帝——”姞禾华迅速扒完粥，一边下咽，一边沙着嗓子说，“儿臣才十三呐，怎就要选个如意郎君了？”
儿臣还没有见过足够的世面，没见到足够多的男人，怎么选？
后面的话，全化成了呜呜声。
这种算不得体面的话，当然不能清楚地说出来，只能呜呜呜地表达心中的不甘与委屈。
“禾华莫哭。”姞袖安用手边的金色绣龙手绢为姞禾华拭去眼角的泪水，好不心疼，“你一哭，母帝更是六神无主了。”
终于将嘴里的粥全部咽完，姞禾华扯过母帝手中的手绢，擦嘴时作势擤了根本不存在的鼻涕。
然后，姞禾华抓着手绢一角，掩住鼻尖，泪眼婆娑：“若母帝逼儿臣嫁人，儿臣宁愿到舁国为质！”
“既然如此……”
姞禾华看见，姞袖安脸上的为难之色迅速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与刚见到姞禾华时无二样的喜悦，根本不见丝毫担忧。
正诧异于母帝怎么变脸这么快，姞禾华已听见母帝威凛的声音。
“太子，即刻起草圣旨！”
姞禾华一愣，那边姞清和已提起了笔。
“朕膺昊天之眷命，封六帝女姞禾华为度西使，即日出使舁国……”
“等等，母帝。”姞禾华心里一慌，脑袋蓦就一空。
这发展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
她都已经哭成这样了，母帝怎么还舍得她到舁国为质？
然后，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母帝坑了的姞禾华还未来得及抗议，那边姞清和已落下“钦此”两字。
“朕的好女儿，想不到你竟有如此大义！”姞袖安一拍桌，刷地站起身，抓住姞禾华的双手，很是欣慰，“龙榆百姓会记得你的。”
“不是，儿臣……”
姞禾华还想作一下努力，万一就能改变这悲催的结局呢？
姞袖安可丝毫不给她机会，松开她时，纤手一扬，道：“送隐王回无忧宫！”
帝王话音一落，立马有两名带刀男侍卫进屋“请”姞禾华离开。
姞禾华心里一梗，这下是真两眼泪汪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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