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个学年就快过去了,她应该回家了吧。在宿舍发呆的时候,我不由再一次想起她。不想了,去文科楼吧。在穿越学生街的时候,我看到那张我日思夜想的娃娃脸。她站在师大的侧门看着我。似乎已经好久。“装做没看见走过去,还是和她打个招呼。”我的脚如同生了根一般,跨不过这窄小但人流如此拥挤的学生街。这样对视着很久,我终于还是站着。网络上流传着一种说法,即爱面子又喜欢某个异性的人,无论男女,统一称之为闷骚型。我现在好似处于这类型之中。我不动的因故,大抵知道后退,我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她,向前找她又好像她舍友所言的给脸不要脸的类型。

她终于走了过来。

“我等了你一会儿。”

“我知道。”

“我现在想找你。”

“我知道。”

“我明天就离开福州回合肥去了。”

“什么,明天回去,那么快吗”

“嗯”

“为什么那么急。”

“我等你半年了,你始终没有找过我,我在实习的时候还特意交代了房东把我的手机号给你。可你终于没去。”

“我有想过去的。”我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们需要在学生街旁讲话吗?”

我顿时觉得这个地方实在不是个谈话的地方。“要不去大操场吧。”“嗯。”

“你在这等我一下。”她跑到旁边的饮料店买了两瓶奥必嘉。

“你真的明天就走。”

“嗯,我论文也通过了,这里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她坐在操场的台阶下。

“只是你有点让人放心不下,所以我特地跑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让人放心不下的?”

要是从前我的语气一定是“我,有什么让人放心不下的。”并且是自我肯定的反驳。但她仿佛对我施了什么魔法,让我无法如此自我肯定。我的语气变成即是对自己的否定又是对她的请教。

“其实你也没有什么让人放心不下。”她顿了顿“你知道我观察你很久了吗?在图书馆你受不了别人的喧哗,你甚至无法理解别人的亲昵,你在看书的时候不时皱着眉头,直到你看到有人在接吻的时候,你终于跑到文科楼自习。

这说明你无法理解别人的生活,无法融入这个快速变动的社会,你只活在自己所构架的世界里。”她喝了口水,

“你路过学生街,好几次在卖兔子的那里停下脚步又往我宿舍的方向观望,我以为你会来找我,但你始终没有去,这证明你是一个不会妥协也没有勇气的人。你说你这样怎么能让人放心呢?”

原来她一直有暗中跟着我。“我承认我和这个社会有某种代沟,但有些事是不合乎传统礼数的。”“传统礼数,拜托,你是个现代人,你的思维为什么总像是个时空穿梭的人一般。”

“可能我看古书看太多了。但你不觉得有些事情一般人都无法理解的,却大量的充斥在这个社会吗?”“是你无法理解,不是一般人无法理解,大量的充斥这个社会证明它被这个社会所承认。”“但有些事情是法律明文不能触及的,有些行为是校规规定不能做的。”她看着我,再次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我。

“我的个性很奇怪是吗?”“老实说,是。”“我给你讲一个关于我朋友的故事。”“你朋友?”“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的故事,这个故事有点像在讲离奇的神话,但它真实的存在。”她看了看我。“你很好的朋友。足于影响你的性格的吗?”“可以这样说。”我看了看天边,思绪拉回很远很远的以往,有一些,甚至是我自己所不知道的。它写在好几本日记里面。因为这些日记,我知道了很久以前的一个我,一个并不属于我的我。

“我那个朋友的性格和普通的男生差不多,从他小的照片来看,长的还是挺秀气的。但很顽皮。在他15岁的时候他因为跷课被他所在的学校处分。他觉得很没有面子,就调到附近的一家中学读书,在那里认识了一个他同村的女生,有可能他喜欢上那个女生。但究竟是不是也很难说,因为从他给我的日记看,并没有说他有多喜欢那个女生。他爸妈为了他很头疼,后来一个老师很关心他,因为那是从他入学以来第一个真正关心他的老师,所以他就很用功的读书,一个学期从200多分,一下子到中考的时候考到465.5分,还考上我们泉州的供销学校。后来他病了,像睡觉一样无缘无故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事和你的性格有什么关系。”“没有关系,我讲的只是一部分。想听后面的吗?”“嗯,你说吧,听起来是值得一听的故事。”

“想知道他得什么病吗?”

“什么病?”她看着我眼睛似乎想洞察我的内心。

“精神分裂症,也就是一般人说的神经病。有人说他是因为那个女生生病的,你信吗?”

“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这好像是电影里面才会有的故事。现实里我不觉得有这种可能。”

“你和我想的一样,我也从来没相信他会那么蠢的为了一个女生而得病,况且他的日记本里面根本就很少提过那个女生。这个世界的人总以为男人生了这种病都要有一个女生来负责,真是可笑。”

“你和他关系很密切,他的日记都让你看。”

“很密切,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最最要好的。”

“后来呢?”“后来他住院了,治了四、五年。连医生也都没有办法。医生对他妈妈说,他的病只能医个 五六成就算是好了。简单的说是能吃喝拉撒就算是最好的状态。

但你信吗?前几年他突然就好了起来,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就是很简单的好了起来,如同一个人睡了五年,然后醒来一样。当然,他一下子是没有办法相信自己会睡了四五年,整整四年。还会被人当疯子看待。他告诉我,他只是在做梦,梦到跟一个女神一样的女孩子在树下说说话,就这样四五年过去了。他也因为没有运动身材变的好胖,快100公斤。他很想和别人说话,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说话,连他以前的朋友都把他当成疯子。还有人当面骂他,甚至包括他的亲戚。”

“你也不愿意和他说话。”她说的样子充满了同情,我知道她应该是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我当然和他说话,我天天都和他说心里话,不然在那些人骂他的时候,他们就应该被他用刀砍死了,按法律上讲,他杀人是不必要偿命的。但他总想要做回一个正常的人,一个非常正常的人,所以他每次都听我的劝。”

“后来呢?”

“后来他天天很早就睡,天没黑就睡,早上三、四点就起来跑步,跑三、四个小时的路。因为他知道他那样的体型就算和别人打交道别人都会怕,更不用说是让别人承认他是一个正常的人了。所以他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面把体型调整到正常人的样子。后来他体型也正常了,但人家还是不想和他说话。因为他是一个疯子,一个连他亲戚都认为是疯子的人。他很苦恼,他很想发火,他甚至天天都有杀人的念头,但每一次都被我劝下。”

她抓着我的手,紧紧的抓着我。眼睛一眨也没有眨。“你很紧张。”我看着她。

“那我不讲了。”“不,你讲,我只是很同情他,他是个很自律的人。和我一样也是一个苦命人。”“后来呢?”

“后来,他想到了,要得到别人的认可,他就必需要做一些事情让别人看,有一天,他听到他爸爸和别人说某某人的儿子考上大学,大家都很夸赞那个人。他心里就拿定主意,要重新读书,考上大学。”

“当他跟他爸爸讲这个计划的时候他爸爸以为他疯了,但这是他唯一能获得别人认可的方法,他没有因为家人的反对而放弃,因为在那时他想当一名学徒都会被人笑骂,他似乎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医生也劝他不要做脑力劳动,但他知道,如果他不放手一搏,他这辈子就完了。就算人还没死,别人也会把他当死人看,我也很赞同他的做法,并给他很大的精神支持。”“他考上了?”“是的,他用了一年的时候读了三年的初中,三年的高中。通过成考考上了大学。”

“再没有人认为他是疯子了吗?”她看着我,眼睛有某种不可名状的担心。“有,这世界这么大,什么鸟都有,但他把那些人全当成疯子,一群没有教养,缺少最起码同情心的畜生。所以他就很坦然了。”

“这是你教他这样子看人的。”“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我这样子对他说的。”

她看着我,好像要看出什么来一样。“我知道你为什么像一张空白的纸张,空白的让人害怕。仿佛你什么都懂,但你好像又什么都不懂。”

“我曾经用了一年半的时间读诸如《中庸》《礼记》《大学》《孟子》《史记》《论语》《老子》等圣贤书,所以我和这个时代脱节了。”

“不是脱节,是你出淤泥而不染。”她看着我,眼睛含着泪水。“借你的臂膀给我靠一下,我好累。”她闭上双眼,表情不容拒绝。“抱着我。”我伸出右手抱着他。这一刻,我没有想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的教诲,因为我知道这是一个即将离开我,又很关心我的女生。是一个在半年时间里被我错过,并且可能一辈子也看不到的女生。一个在人生中受尽折磨不下于我的女生。我不能为她做什么,我只能紧紧的抱着她,让她在我这个即无法停泊也无力依靠的臂膀上做短暂的休息。

许久,她睁开眼睛。“明天来送我,我坐上午的火车。”“会的,我明天 6点就到你那里。”“嗯,你回去吧。我也要再去收拾一下。”她站了起来,拉了拉我翻向内的领口。“你不注重自己的外表。你看领口都翻出来了。”她的动作似曾相识。仿佛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对待我,是妈妈?或是在梦中出现的冥冥之中的神灵。我是一个很让人无法放心的人,这我早就知晓。我痴痴看着她,突然看到她松开我领口的食指有一个创口贴。“你手指怎么了。弄伤了吗?”“不是,我折千纸鹤擦破了一点皮。”“千纸鹤?”她看了看我,流露难于描述的神情。但没有搭理我的话。“我回去了,明天记得早起来一点。”然后转身回去,夕阳拉长她的身影。投在大操场上,细长的令人心碎。

我没有去文科楼,而是回到宿舍。我知道,我的人生和她的人生就像两条不平行的直线,只能交叉一次,但也仅仅是一次而已。我呆呆得看着窗外。“你小子在想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我的舍友剑标。“没什么。”“没什么还在那里发呆,我站在你后面已经有一会儿了。”“我明天要早点起床,可能会用到闹钟,你将就忍受一下。”我知道明天是剑标的休息日,得先通知他一下。“那么早起来干什么。”“送一个朋友,明天回安徽,也许这辈子也见不到了。”“女的?”我没有回答。没有回答的意思通常是默认。“应该去送一下,也不用太伤感。”剑标拍拍我的臂膀。

一夜翻来覆去,即使再多吃两片氯销安定也没有任何作用,仿佛这药突然对我失去用处。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只能调节人的意识。但并无法完全的控制住人。脑子里都是她的影子,使我根本没有办法入睡。自有意识以来我还从不曾如此的失控过。但我很坦然,也没有任何的不安。因为我知道就算是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也断然要和我一般的无法入睡。我从不知道一夜是如此的漫长,但夜总还是会过去的。

在看了第十次闹钟的时候,才5点半,天已经蒙蒙的亮了。我按下闹钟的开关,穿好衣服,走向原本半年前我就应该走去的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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