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她的楼下,从窗口看灯是亮着的。我走到楼上,轻轻的按了门铃。一会儿,她走了出来。“这么早?”
“我一晚上都睡不着。”
“我也是。进来吧。外面有点冷。”她拉了拉我又翻在外面的领口。
房子一点都没有变,然而却让人觉得格外的冷清。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房子里的东西都是房东阿姨的。我只要收拾好我的衣服就可以了。”房间里的被褥都整齐的放着。连小绒熊也在。
“你被褥不收走吗?”
“不了,东西太多,这房间也还是要住人的,省得别人再买。”她淡淡的说,手摸着那些绒熊。“这些小东西都跟着我有几年了。真舍不得丢。”
窗外的风吹顺着窗缝进来,使得风铃“铛铛”得响,然而却让人感觉到异样的低沉。我看到她得泪水不知何时划过脸庞直直得落在地下,依稀像可听到泪水撞击地板的声音。
“淑芳,那就带走一只小的权当作纪念吧。”
“不了。”她擦干泪水“我决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她的语气透出坚毅。“你坐在床上,不要老站着。”她拉着我的手。“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她看着我,静静的看。我静静的坐着,接收她眼眸传来异样柔和的眼光。
“我还是很放心不下你。”“我知道。”“知道我为什么会放心不下你吗?”我一愣,我知道我很一个让人放心不下的人。每次回家妈妈如果两个小时看不到我,就会打电话问我在那里。那是因为妈妈始终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或者也可以说,她想当然的把我当成一个病人看待。但她放心不下我什么。我想了想,“你担心我的性格?”
她没有说什么。通常不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默认。“你还不懂什么是人生。”她淡淡的说。
“你还不够成熟,确切得讲你就像一个什么都不大懂的孩子,但事实是你读了很多书,很多使得你的性格变得有点让人担心的书。但你要明白,你所读得书只是一种理论,它无法指引你的人生。相反,它有可能会害了你。我其实倒希望你没有读过那些书。”“你的意思是你否定先贤的理论,否定他们的思想。”我皱了皱眉头。
“不是我否定他们,是这个社会否定他们。”她看着我,“你知道什么是圣人吗?”“以自已为表率,做万世之楷模,他们的理论无论在什么时间,什么空间,什么人种都是正确的人就是圣人。”
“你说的只是一部分。但你要明白,所有的圣人都有一种特性,他们都有很强的自控能力,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的行为都具有不可替代性。所以他们所提出的理论很难对所有人产生影响,所以他们心目中的理想社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不具有可操作性,因为人都是自私的比较多,但圣人的理想社会大多突视了这一点。”
她的话,的确有道理。但又好像没什么道理。我愣着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你最好把你的那种性子改过来,不这样,你就没有办法立足这个社会。因为这个社会不是圣人所言的社会,你要生存就必定要学会适应它,社会就是不可能倒过来适应你的。”
我沉默,我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但有时我无法对这个社会所存在的一些事情认可。”“你的思想在这个社会不会有任何市场,它只会给你的人生带来麻烦。你要相信我的话。虽然我很欣赏你的性格,但是我不认可。”
我再次沉默,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话。我根本没有想过我的思想是错的,因为我自认所做的事情从来没有违反过人最起码的本性。“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改。”
“我也说不好,但你的思想有些激进,最好是什么事情你都装糊涂,就算你明白的事情也要装做不明白。还有你要学会适应别人,你不可能要求别人来适应你,如果是这样你一辈子都会长不大。”
“我会试着去做,但我不一定能做到。”她也静静得没有说什么。“人的性格有时很难改的,我有时也想对一些看不惯的事情保持沉默,但我最终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嗯,的确要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是很难的。但你最好要学会控制自已,在最大的程度上控制你自己。”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了。
“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她从桌上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玻璃瓶,那是个类似于心形的瓶子。
里面塞满了很多红色的千纸鹤。千纸鹤的间缝点缀着暗蓝色的薰衣草颗粒。我拉着她的手,轻抚着她还依稀可见有血丝的食指。“你就是折这些千纸鹤给弄伤的。”
“嗯,瓶子好小,所以九十九只千纸鹤必须要折成一点点才能塞进去。”
“能不能不走,为我留下来,留在福建。”
她一愣,依稀可以感觉得到她身体的抖动。她仿佛用某种力量压制住她内心的颤动。她缩回我紧紧握住的手。“我已经买了回家的车票了。”她说话的声音很低,语气隐约能感觉到一线抖动。我终于明白,那个跪在外国语学院哀求她女朋友留下的男生的心情。我甚至开始敬佩他的勇气。但很显然,我没有这种勇气,我也不可能有这种勇气。
时间仿佛凝固,她和我都那么安静的站着,我同时看到她的眼眶又溢出泪水。没有泣缀。只任由两行清泪划过脸颊,轻轻的掉在地上。耳边依稀能听到“咚,咚”的声音。我不善于安慰人。何况她的泪水应该有一半是为我流的,长期遭受所谓“正常人”的鄙视已经使我的泪腺异常的坚强,除了爷爷去世使我大哭一场外,好像并没有使我泪水决堤的时刻。
这时屋里传来贝多芬的《献给艾丽丝》的门铃声,她快速的擦干泪水。打了大门。“是房东阿姨。”她回头跟我说,然后打开铁门。
“小芳,今天要回家了吗?”一个约有四十多岁,且有点发福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是啊,我今天回合肥去了。”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阿姨这是铁门和木门的钥匙。阿姨接过钥匙
“小芳,记得来福州要来看阿姨。”阿姨好像突然看到我一样。“你男朋友?”
“嗯。”
阿姨看了看我。“小伙子,对小芳要好一点。不要像现在的一些年青人一样,玩了就甩,知道吗?”她那神气貌似淑芳的妈妈一般。我呆呆的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笑了笑,倘若这世界有一种笑叫傻笑的话,我想我现在的样子应该足于诠释于这种表情。阿姨和她又说了一些告别的话便转身出门去了。
“她家就在对面,对我很好。”
“像你这种女孩子对你很好是很正常的,你让人看了会不由使人产生怜爱。”
她没有说什么,背起小背包。我帮她拿着那个红色的行李箱,从她居住的地方走到师大的公交车站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没有说话,有时是因为话太多了,不知从而说起。我想她应该也和我一样。
2路车是以师大为起点,火车站为终点的唯一一趟车。清晨的师大门口已经是人声鼎沸了。在等车的空档,我在路边的便民小吃车买了两份早点。
这时2路车到了。“你要再送我去火车站吗?”“要。”我没有任何思考的回答,就算她不说,我也会送她到火车站。
“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不会,我已经辞职了。再过个把月,应该要回家去。”
我们边说边上车,到一个有两个座位的位子上坐下。
“回家找工作吗?”
“我想自己试着经营一家电脑店看看。”“你要自己出来做?”
“嗯。”她抬起来看了我一下“我给你一个建议把你的分头剪掉,剪成平头,我想这样子会比较好看,也会比较有精神。做生意的人就应该给人看起来有精神点。”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怎么样打扮自己,从醒来后,我的头发就是这个样子的。从来没有人说我应该怎么样,我也一直以为自己的头型应该是这样子的。“好,我回家去把它剪了。”
我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把她的头轻轻得揽到我的臂膀上。“让我抱着你一下。”她闭上双眼,把头靠在我的身上。从师大到火车站约有五十分钟的路程,然而直到公交车到达车站后,我还是觉得时间过的那么的快。快到我觉得司机是不是停错站了。而事实上,是我错了。车是开到火车站。
火车站应该是全福州最乱的地方,三两群小孩子到处在找人乞讨。旁边还有几处新疆人在卖甜点,与其说是卖甜点。倒不如说是在等待猎物上钩以便可以敲诈。旁边的几个警察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我很怀疑国家养了这群人来干什么。
我和她走进候车室。我突然想起她到家里应该要坐很久的车。她又好像没有准备什么吃的东西。“你等等我,我出去一下。”我跑到火车站旁的超市买了五桶面,五个卤蛋,五条香肠。“你在路上应该准备点吃的。”“谢谢。”她接过东西。
火车终于要开了,我帮她拿着行李箱要进去。“送人吗?要补站台票。”验票的工作人员对我说。我从他手里接过一张一块钱的站台票。
我帮她把行李箱放到火车的行李架上。她看着我,站到我面前静静地看着我。突然轻轻的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我是爱你的,你知道吗?”她在我的耳边轻声地说。“你是第一个让我爱上的男人。”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也是爱她的。确切的说,我早就爱上了她。她应该是知道的。“那为我留下来。”我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你要过得好好的,要现实得活下去。”她坐在座位上,头低低的看着地上。
“火车要开了,有送人的请下车。”这时车上的广播已经开始要求送行的人离开车厢了。“我走了。”“你等等。”她抬起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这是我写给你的一封信。要勇敢的活下去,不管将来遇到什么都不要泄气,答应我。”我点了点头。“你也是。”我转身下车。
我站在月台上看着她。她双手靠在桌上,头深深的埋在胳膊内。我能感觉到她在哭泣,而且是痛哭。火车终于要开走了,她抬起头看着我。两行眼泪挂在她圆圆的娃娃脸上。她好像是想对我说什么似的,但火车终于开得很远。我没有如电视上某些狂追火车的镜头,那是些在做无用功的人。我早学会在何种情况下做事才不会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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