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炙手可热心可寒

万里河山的顶端,宋徽宗揽着美人的纤腰,在混乱的光阴上写写画画,看不到黎民疾苦,听不到马蹄声乱。而他的身边,童贯、蔡京、李彦等人上蹿下跳,苦心孤诣地算计着。他们开始对旧党人物尤其是哲宗元祐年间曾经得势的,比如苏轼等人以及他们的弟子,展开疯狂的打击报复。他们将苏轼、司马光、文彦博等百余人定为元祐奸党,并由宋徽宗亲自书写刻石,称为“元祐党人碑”,立于宫殿门外。意思很简单,就是要让这些人永世不得翻身。

不幸的是,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就在被打击的人之中。作为苏轼的门生,李格非与苏门四学士中的晁补之、张耒等人常有往来,而且他生性耿直,对蔡京等人常有不满之语,又不肯参与编纂zuan元祐奏章,所以在这场政治斗争中,他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名字被刻在了党人碑上。

崇宁元年(1102年)李格非遭到贬谪,先是由礼部员外郎外放为京东提刑。两月后,朝廷重定元祐党籍名单,李格非被罢免了京东提刑之职。按规定,元祐党人不许住在京城。他只好携眷回归故里。

与他境遇相反的是,那几年的赵挺之,却是青云直上。赵挺之属于蔡京集团,在政治上也如蔡京那样,非常善于投机之道。他力排元祐党人,曾经弹劾过苏轼,有时依附章惇,有时依附蔡京。就是依靠这样的手段,他不断得到升迁,几年之后就爬上了宰相的高位。

宦海里头,几乎没有是非对错可言。

有的只是浮沉起落,以及无休止的幻灭与重生。

在政治的风波里,所谓的秦晋之好,没有任何分量。现在,李格非与赵挺之分属水火不容的两派,就像他们曾经顾虑的那样。李清照与赵明诚就在这场漫长的斗争中,品尝着世事难测的苦楚。

明净如水的光阴,转眼间就变得残破不堪了。他们的幸福,被世事烟云裹挟着,走向了黯淡。

素日里心高气傲的李清照,为了救父亲,不顾尊严,写诗向赵挺之求情。其中有句:“何况人间父子情!”应是借用了黄庭坚的句子“眼看白璧埋黄壤,何况人间父子情”,来诉说心情。世景荒芜,这样的局势,再多的繁华,也是曾经了。

她终究是太年轻也太单纯,官场是冰冷的地方,看得见血迹,看不见人情。

李格非的败落,赵挺之避之不及,哪肯在风口浪尖伸出援手,雪中送炭。对李清照的恳求,他视而不见,不予理睬。

对于赵挺之的冷酷无情,李清照愤懑气恼,但也无可奈何。崇宁三年,李格非被贬象郡(今广西象州县)。于崇宁四、五年,李清照再次写诗给赵挺之,其中有句:“炙手可热心可寒。”杜甫的《丽人行》中有相似的句子:“炙手可热势绝伦,慎勿近前丞相嗔chen。”杜甫原句,是讽刺杨贵妃兄妹骄奢淫逸。李清照借用词句,就是想对赵挺之说:你的手里的权力太多也太重,你不觉得烫手吗?你的手心越发烫,我的心里越寒冷。

这就是李清照,她当然知道,这样的诗句,不仅会让赵挺之难堪,也会让赵明诚难以自处。但是没办法,率真的她,从不喜欢掩饰,也从不在意旁人看法。往日填词写诗,她就肆意畅快,不惧世人鄙薄。现在,表达对赵挺之的不满,她也是毫不迟疑。行事磊落率性。只是现在,她的确是心寒了。世事无常她是知道的,官场纷争她也有所耳闻,却不料,人情可以凉薄至此。对她来说,这必然是个死寂的日子。人性二字,让她陷入了沉思。

倚着窗,沉默着。她的世界仿佛突然间陷落了。碧天如水,月白风清,她都不愿理睬。悲伤落地,静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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