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泽畔东篱

与“植杖而耕耔”的陶渊明相比,李清照是不需要躬耕自给的。但是他们都有同样的隐逸之心,都同样地恋着清傲的菊花。所以,才有了李清照的这首《多丽·咏白菊》。

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恨萧萧、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也不似、贵妃醉脸,也不似、孙寿愁眉。韩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将比拟未新奇。细看取、屈平陶令,风韵正相宜。微风起,清芬酝藉,不减酴醾。

渐秋阑、雪清玉瘦,向人无限依依。似愁凝、汉皋解佩,似泪洒、纨扇题诗。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

这首多丽词在“乐府雅词”中题为咏白菊,但全文不曾有菊字出现,而是用了很多典故,却将白菊的风姿一展无遗,同时寄托自己不屑取媚蔡京之流,宁如古贤隐退,屏居青州的志节,是李清照词作中最长的一首长调,也是用典最多的一首。

“贵妃醉脸”:指唐玄宗爱妃杨玉环醉酒后,脸庞就象牡丹一样娇艳动人。

孙寿愁眉”是指东汉权臣梁冀的妻子孙寿,善于媚态祸人,她不光会愁眉态,还会啼妆、坠马髻、折腰步、龋齿等等,让杀人不眨眼的梁冀也又爱又恨。

韩令偷香:韩令是西晋贾充的女婿韩寿。韩寿是贾充手下属官,因为生的年青貌美,被贾女相中。韩寿翻墙与贾女私通,贾女赠给他晋武帝赐贾充的奇香,这种香粘在身上不易消散,事情很快败露,贾充只好顺水推舟,将女儿嫁给了韩寿。后人便以“韩寿偷香”指代女子爱慕男子,这里用来形容花香袭人。

“徐娘傅粉”是出自南朝梁元帝妃子徐昭佩,她本明艳动人,年老后逐渐失宠,为了发泄对丈夫的不满,她竟然在皇帝面前只打扮半边,名曰“半面妆”,李清照在此处表明新奇的妆容。

汉皋解佩是刘向“列仙传”中的神话故事,郑交莆在汉水旁的汉皋台下,遇到两个仙女,就请求她们把佩戴的饰物送给他,二女解下饰物送给他,。郑交甫藏在怀中,才走了十步,饰物就不见了,两位仙女也不见了。

“纨扇题诗”是出自班婕妤失宠于汉成帝后,她题诗于纨扇,写下了动人的怨歌行,它与“汉皋解佩”一起,在此处表达了怅惘哀怨之意。

屈平陶令,泽畔东篱代指爱菊之人屈原与陶渊明,屈原《离骚》:“朝饮木兰之附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陶渊明《饮酒》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词的上半阙先以一连串的历史人物,雍容华贵的杨贵妃,娇艳妖媚的孙寿,偷情卖俏的韩寿,搔首弄姿的徐娘。来反衬白菊之美。再将屈原、陶渊明与菊花比,是“风韵正相宜”,表明词人刻画的不是菊的外在美,而是它的风韵与气质!

词的下闕又连用两典故,郑交莆于汉皋山下的艳遇,和班婕妤因赵飞燕而失宠的悲剧,借此烘托白菊的多情与可惜。结尾部分,词人借用屈原泽畔行吟,陶渊明东篱采菊的典故,表达了对菊花的钟爱之情与怜惜之意。

李清照笔下的白菊淡雅端庄,有着不让酴醿的芬芳;白雪一样的清丽,纤样苗条体态,对人世充满了期待与失望;象汉水滨解佩女郎,珠去人失而困惑不解;象汉宫中色衰爱弛的班婕妤,纨扇题诗泪汪汪;在经历了月白风清的良宵,骤雨浓云的黄昏之后,等待白菊的最终命运仍是憔悴凄凉。即使再爱惜,也难留到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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