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时候,李清照是悲痛的,她作了一首《孤雁儿》,明为咏梅,实为悼亡,寄托了清照对丈夫赵明诚的思念和情思:
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沈香烟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
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前人做梅花词已有很多,而清照自己,也作过不少梅花词。这首《孤雁儿》,道尽了清照的悲凉和辛酸。全词以景衬情,情景交融,意境孤清凄婉,令人闻之落泪。“孤雁儿”词调原名“御街行”,后变格为“孤雁亡”,专写离别悼亡等悲伤之情。
清照晨起之后,呆呆望着室内的藤床纸帐,只觉凄清无聊。沉香早已燃尽,香炉也已冷却,像极了她心底的凄凉。不知何时,窗外传来笛声,曲子竟是她喜欢的《梅花三弄》。
东晋时期,桓伊善吹笛,能弹筝。有一次,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进京时,泊船于青溪侧,恰好遇到桓伊乘车从岸上经过。船上有人说,他就是知名音乐家桓伊。王徽之觉得好奇,让人过去请桓伊为自己吹奏一曲。
桓伊此时已甚为显贵,而且与王徽之素不相识,但他知道王徽之是狂傲不羁之人,颇有竹林之风,曾经雪夜行船拜访琴家戴逵。于是,他马上谦逊地下车,为王徽之吹奏《三调》之曲,一弄寒山绿萼,二弄姗姗绿影,三弄三叠落梅,笛声悠扬,曲意深长。吹奏结束,便上车走了。自始至终,两人并无对话。但是惺惺相惜,各自欣赏对方的风流才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清照与赵明诚也曾心有灵犀。可是如今,天人永隔。就算笛声能让所有梅花绽放,惊醒整个春天,又有什么意义?爱情,如歌里所唱: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看人间多少故事,最销魂梅花三弄。
门外细雨潇潇,清照对雨而坐,泪下千行。“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吹箫人去”用的仍是秦穆公之女弄玉与其夫箫史的典故。这里的“吹箫人”比拟赵明诚。明诚已经走了,纵有梅花好景如昔,又有谁与她倚阑同赏呢?
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化用陆凯赠梅与范晔的故事。陆凯当年思念远在长安的友人范晔,曾折下梅花赋诗以赠:“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后来这个典故用来形容两个人情意深长。陆凯与范晔隔着江水,可以遥寄梅花,可是清照今天折下梅花,找遍人间天上,四望茫茫,没有一人可供寄赠。
言已尽,而一缕悲凉之意,却绵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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