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二年(1132年)八月,李清照的世界里,又只有她自己了。之前的半年,遇见那个叫张汝舟的男人,将染霜的年华交付给他,却发现,此人不值得托付。于是,她从那段灰色的故事里纵身跃出,不顾一切。
经历了这场风波,李清照的意志并未消沉。相反,离开了那个丑陋男人,她突然觉得无比轻松。她仍是那个填词的女子。夕阳西下,她选择,与岁月握手言和。可以在宣纸上走笔,可以在月光下沉吟。李清照该说的话说尽了,日后世人如何评论,她自是再也无暇顾及。结束这一切后,她写下了《摊破浣溪沙》:
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豆蔻连梢煎熟水,莫分茶。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终日向人多酝藉,木犀花。
摊破浣溪沙:又名《山花子》。原为唐教坊曲名,后用为词牌。
两鬓已经稀疏病后又添白发了,卧在床榻上看着残月照在窗纱上。将豆蔻煎成沸腾的汤水,不用强打精神分茶而食。靠在枕上读书是多么闲适,门前的景色在雨中更佳。整日陪伴着我,只有那深沉含蓄的木犀花。
红颜迟暮,任谁都会感伤。曾经笑靥如花的自己,多年后已是鬓发苍苍。行走坐卧之间,尽是沧桑的痕迹。幸好,斜阳的余晖里,还有几分风雨不惊的恬静。
李清照,人生已足够丰盛。所有的年光,她都不曾辜负。她吟风赏月,以情怀度日,送别从前;她倾心爱过,若可以,她愿意生死相依。飘零辗转,惝恍流离,她都淡然地走过。
虽是病中,她仍有闲情,看窗前残月,听雨中秋声。
萧疏的季节,月上窗纱,她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不悲、亦不喜。豆蔻为植物名,种子有香气,可入药,性辛温,能去寒湿。熟水是宋人的一种药用饮料。分茶是宋人以沸水冲茶而饮的一种方法,颇为讲究。莫分茶,也就是不饮茶,只因茶性凉,与豆蔻性正相反。发已萧疏,人已苍老,却没有自怨自艾,只因她读懂了悲欢离合。
与诗书做伴,她早已习惯。可以说,书是她终生的风景。真不知道,若是没有书,那些荒凉年月,她该如何度过。暮色沉沉的时候,赏景读书,煎水填词,散淡也悠然。
偶尔下雨,点洒流光,亦是别有情致。
木樨花即桂花,多情的桂花,照看着她的暮年。她很是欣慰。
这首词情调轻快,与李清照同时期其他作品很不同。大概是因为,与张汝舟了断以后,突然觉得海阔天空,于是花好月好,眼中所见皆是风景。但她,终究是天性感伤的李清照。后来的许多年,她仍旧避不开落寞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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