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二十年(1150年),李清照六十七岁。过去的那些年,她除了读书填词,对书画文物的研究从未中断。八月十八,是赵明诚的忌日,每年她都会在这天翻看旧物,寄托哀思。这天,她在残存的藏品中,竟然发现了米芾的两幅字。这都是赵明诚当年的心爱之物。若有重要人物在上面题跋,必能让这藏品更有价值。于是,李清照决定登门拜访米友仁。
在古代,题跋是鉴定书画真伪的一种重要方式。比如说,米芾为蔡襄的某字帖题跋,评论这幅字好在哪里,或者说是否真迹等等,这样的跋文,对于后来的人们鉴定这幅字帖的真伪很有帮助。
米芾字元章,号鹿门居士。曾任太常博士、礼部员外郎,宋徽宗召为书画学博士。诗文书画,无所不精。他的行书和草书得王献之笔意,风格俊迈,因为他行为举止癫狂不羁,人称“米颠”。
四十几年前,李清照还在汴京,曾与米芾见过几次面,也曾闲谈诗词书画,还被这前辈以才女二字盛赞。如今,斯人已去,只留书画于人间。依稀想起从前,李清照不胜唏嘘。
人生,看似漫长,其实不过是刹那的烟火之缘。草木春秋,不知不觉,就交还给了岁月。
米友仁是米芾的长子,他继承并发展了米芾的山水技法,奠定了“米氏云山”的特殊表现方式,就是以表现雨后山水的烟雨蒙蒙、变幻空灵而见称。其父子二人有大、小米之称。米友仁早年以书画知名,当年在汴京时,他与赵明诚、李清照多有交往,时常纵论书画。
米友仁比李清照还要年长十岁。不过,在丹青里走过人生,虽已至垂暮之年,却仍是精神矍铄。他没想到,在七十七岁这年,还会在江南与李清照重逢。故人相见,说起旧事,不无感慨。
当李清照说明来意,展开那两幅字帖的时候,父亲的手迹让米友仁激动起来, 他虽是米芾长子,但是手中父亲的字画却很少。米芾这个人,写字有个习惯,总是乘兴而为。若是没有兴致,便只字不写,他流传下来的作品并不多。他更赞叹李清照,虽然伤于古玩,但依然不坠其志,不但完成丈夫的遗愿,而且依然珍爱旧物。他也就毫不推诿,稍加思量后,在《灵峰行记帖》上挥毫题跋:
易安居士一日携前人墨迹临顾,中有先子留题,拜观不胜感泣。先子寻常为字,但乘兴而为之。今之数句,可比黄金千两耳,呵呵。
题完一帖,米友仁又思量一番,在另一帖《寿时宰词》上写道:
而殿侧有乌数枚集之,上令作诗咏之。先子因暇日偶写,今不见四十年矣。易安居士求跋,谨以书之。
寥寥几个字,值黄金千两,这并非玩笑。米芾的字,在他去世之前已被人争相收藏。对于他的字,《宣和书谱》上记载:“寸纸数字人争售之,以为珍玩。”多年以后,更是价值难以估量。米友仁不但证明字帖是真迹,而且还为之估了价。
倘若是市侩之人得此字帖,又知道价值连城,大概就会变卖以换取阔绰的生活。可是李清照绝不会如此,她宁可忍受清贫,也不会变卖赵明诚遗物,因为那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她登门拜访米友仁,求其题跋,除了为了鉴别真伪,也为了以这样的方式来怀念赵明诚。她就是要告诉他,时隔多年,她仍在继续他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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