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候,鲁国有个叫秋胡的男人,婚后五日就别妻辞家外出做官,五年后才回来。秋胡在故乡路旁看到一美貌采桑女,就以重金相诱,对采桑女大加调戏,采桑女不为所动严词拒绝。及至归家,待母亲唤秋胡妻出来相见,二人都傻了眼,久别重逢,只有惊而无喜。得知眼前的男人就是在路边对自己极尽调戏的官家,秋胡妻痛陈他取悦路边妇人,忘母不孝,好色淫佚,然后愤而投河而死。这个故事就是有名的“秋胡戏妻”、曾被不同的地方剧种编成戏曲,搬上舞台,秋胡就成了花心男的代名词。与秋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秋胡妻则被当成一个对爱情忠贞刚烈的贞节之女载入书册。
时间到了南宋,有一名为韩玉父的女子,就曾与“秋胡”相遇,但她的选择与当年的秋胡妻迥然不同。
那一年,韩玉父与她的婢女从浙江钱塘到福建三山,千里迢迢去找那个给过她爱情亦给过她承诺的男人,一路跋山涉水吃了不知多少苦头,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返程途中,行至一处名为漠口铺的地方,玉父临水而照,看到水面上映出的头发蓬乱、面容憔悴的自己,忍不住悲愤满怀、泪水盈睫。但她绝不似秋胡妻一样举身赴清流,而是起身擦干眼泪,提笔在驿馆的墙壁上留下一首诗,在诗中历数“秋胡”的忘恩负义,然后转身飘然而去。
一个品行如此低下的男人,哪里又值得一个女人为他去死?
那一首爱恨交织的寻夫诗,自此也让韩玉父走进了宋代女作家的行列里。她也是有史料可寻的李清照的唯一女弟子。
韩玉父,祖籍秦(今陕西省),祖父一辈曾做过官,靖康之变前后,因战乱而流落南方,后来在钱塘(今浙江省杭州市)一带安了家,正与李清照在杭州的寓所相隔不远。玉父的父亲就让女儿拜李清照为师。彼时的李清照,已进入桑榆暮景之年,身边无子无女。正渴望一份生机与温情,对这个小弟子,她也颇为喜欢。她视玉父为己出,对其倾心相授。
玉父一天天长大了,及笄之年,遵从父母之命,嫁与一位名叫林子建的太学生。林子建从太学毕业后赴闽任官,临行时玉父泪眼相送,并倾囊相助,林子建则许诺秋冬间派人来迎接玉父前往团聚。接下来的故事,就像那个年代里很多才子佳人的结局一样,韩玉父在家望穿秋水,林子建一去再无音讯。韩玉父便携一婢女自钱塘踏上前往三山(福州别称)寻夫的路。可等她们辛辛苦苦赶到三山之时,林子建已迁官盱江。没有办法,玉父主仆二人再回延平,经由顺昌,假道昭武而去。
对于从未走出闺阁之门的玉父来说,那一趟旅程艰辛万重,气愤与失望堵塞胸中。她们一路上担惊受怕,为赶行程每天鸡鸣即起天黑方休,至于梳妆打扮此等闺阁之事更无心思。走到一个叫漠口铺的地方,玉父终于忍不住满腹的辛酸,将那一口苦水倾吐于一序一诗题于壁上。
明代郦琥将韩玉父的题诗收进《彤管遗编》时,把作者名字写为韩玉真,篇名作《题漠口铺》,诗前有小序。
妾本秦人,先大父尝仕于朝,因乱,遂家钱塘。幼时,易安居士教以诗。及笄,父母以妻上舍林子建。去年,林得官归闽,妾倾囊以助其行。林许秋冬间遣骑迎妾,久之杳然,何其食言耶? 不免携女奴自钱塘而之三山。比至,林已官盱江矣!因而复回延平,经由顺昌,假道昭武而去。叹客旅之可厌,笑人事之多乖,因理发漠口铺,漫题数语于壁云。
南行逾万山,复入武阳路。黎明与鸡兴,理发漠口铺。盱江在何所,极目烟水暮。生平良自珍,羞为浪子负。知君非秋胡,强颜且西去。
作为李清照晚年的诗词弟子,韩玉父只此一诗一序留存于世。是她原本就诗作不多,还是其作品都已散失,已无从考证。韩玉父、林子建后来的命运如何,也无从得知。但从这一诗一序中,我们却能读出一个封建时代女子对命运的反击,被遗弃、被伤害,韩玉父没有选择被动地等待,却是历尽磨折千里寻夫。遗憾的是,除了那首题于漠口铺的诗与序,我们再也没有读到玉父的其他作品,这也该是让当年的李清照极为遗憾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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