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什么意思啊?”小戌疑惑地看着远去的莲儿,挠着脑袋转身问道。
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虽然内心有了可能的答案,但是还是想求证一把。人性本善也本恶,这其中的界限往往模糊不清。
“走吧。”起身,拍拍身上沾着的杂草。
“去哪啊,公主。”急忙跟上,小嘴叨叨叨一个劲问着。
“跟着就知道了。”大步向前,目标明确。
晚夏午后真真是酷热难耐,田间地头、门前屋后、河边路旁…都看不见村民的身影。蝉鸣声音,不绝于耳;溪水潺潺,清脆淅沥。忽的,村最西头多排屋舍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音,忍不住让人一探究竟。
“那片,是我家。”
“是的,下面那片是我家,我们两家挨着呢。”
“我还记得那边有棵枇杷树,若还在,马上就到结果的时候了。”
“是是是,那是二狗家的枇杷树,真的甜。我长这么大就吃过两回,还是二狗偷偷给我的。哎,他家每次都能靠这棵树赚到不少呢,集市上马家最爱买了。”
“是呀,我就尝过一回,真甜。”舔舔嘴唇,咽咽口水,“以后是没机会了。”
…
只见不远处,几位年轻农户躲在房屋阴影下,手上拿着各种农具,或支棱着,或靠着墙面,或下蹲着,千姿百态,感慨万千地在那聊着眼前这边景象。
这是一片极为空旷的荒地,与其说是荒地,更准确的说,是被烧完后,一毛不拔的焦黑之地。目测曾经这儿,有足足十几户人家住着。但如今,只剩烧黑的地面和漆黑的木桩。
“你们说,小武怎么还不来啊,不是说好了今日一起来开荒嘛,真不守时。”一个扎着马尾皮肤黝黑约摸十三四岁的年轻小伙啐了口痰,不耐烦地说道。
“哎呀,他定是被早上那两个外乡人困住了。”一位年长些的壮汉,耐心解释着。
“哎,什么外乡人,他们来干嘛的,找小武麻烦的么?人在哪,我去帮他。”还是那个年轻小伙,一看就是急性子,但估计也是直肠子。
“不用不用,听说,晌午时分那俩人和莲儿妹子在银杏神树下聊了好一会,看样子,不像是坏人。”壮汉继续安抚着。
“虎子哥,你就是太善良了。人不能只看表面。人心难测知道么?你们想想,小武哥为了咱们村,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必定是被人发现了,来找他麻烦了。”
“胡说,小武没有做坏事。”
“是是是,小武哥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但是咱们还是要客观分析分析这赌注的事。你们看哈,不管小武哥最后是赢还是输,他都不会亏,能赢最好,那重修咱们村的资金就有了,虎子哥,你爹,咱们村长,也就不用整天愁眉不展的了,对吧。”
那个叫虎子的,皱着眉头,不再言语,内心定是认可了那小伙子的观点。
“但是,如果今天这俩人来这就是为调调查这件事的,那别说全身而退了,会不会出人命都不好说。”压低声音,手成喇叭型,“毕竟,咱们坑的是公主啊。”
“好了,咱们就别瞎想了,待会小武来了,问了不就知道情况了吗。”靠着墙壁,一直没说话的高个,此刻压低嗓音,拢住了场面。
几人不再言语,都悻悻的重回原先的姿势,数蚂蚁的数蚂蚁,看蓝天的看蓝天,发呆的发呆…
“走吧。”
“又去哪啊,公主。”
“回家。”
“啊?咱事还没解决呢。”
“已经解决了,走吧,不然马上天黑了。”
小戌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跟在身后,也不再言语。
随着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第一轮是常规射击项目-定点射击,与其说是初试,不如说是给射手们练练手的,毕竟,这等层级的赛事,可不是谁都能报名参加的,前面早已有多轮测试的检验。
箭搭弓弦,满弓,射击,毫不犹豫,箭矢如流星划过长空,正中靶心。“巧儿姐太棒了。”木乙从座椅上跳跃而起,开心之颜溢于言表。
木乙,是父王最小的孩子,是我同父异母的幼弟,亦是家中无人敢惹的小霸王。父王对他的疼爱与我的是无异的,八九岁的年纪,便天不怕地不怕,但唯独最怕我这位长姐。其实生活中我俩交集并不多,也不知他对我的崇拜和害怕从何而起。
我微笑着回应木乙,转头脑海中便出现小武的样子。“不知道他有没有来。”心想着便在参赛场上寻觅起来。
“一号,和漱公主,正中靶心。”观众们欢呼雀跃,为取得高分的射手们鼓掌加油。
“第二轮开始。”随着指令员发出指令,最激烈的比赛正式开始。
第二轮比赛,骑马射飞禽。场地在赛场旁的树林中进行,每人三支个人专属箭羽,一炷香时间,最先且用箭最少抓住隼的人夺得首位。箭用完、超时的选手均无名次,全场只有三只鹰隼,比赛也只取前三名。这是对射手箭术、骑术的考验,也是对搜寻预判能力的考验。而自打十二岁我的参加,连续三年的魁首都不再旁落他人。
随着锣声响起,射艺第二轮正式开始。去,场景异常壮观。参赛者们身着各式各样的骑行装备,脸上洋溢着激情和期待,眼神中闪烁着对胜利的渴望。马儿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兴奋,它们奔腾的步伐变得更加迅猛,鬃毛随风飘扬。四蹄翻飞,尘土飞扬,马儿们宛如一支支利箭,穿梭在树林间,展现出无与伦比的美丽。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奔腾的马匹和参赛者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参赛者们紧握缰绳,身体前倾,与马儿融为一体。他们的表情各异,有的专注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寻找着最佳的进攻地点和角度;有的则全神贯注地驾驭着马匹,力求尽快找到鹰隼所在。
这场比赛不仅是一场速度与激情的较量,更是一场视觉与心灵的盛宴,展现人与动物、人与自然之间深厚的情感。
随着时间的流逝,射手们渐行渐远,消失在树林的深处。只留下那哒哒的马蹄声和欢声笑语,回荡在空中。
往日,我必是奔跑首位的人,不仅因为我对胜利的渴望,更需要飞鹰是支持。
飞鹰,是我的专属坐骑,它虽然是匹马,但在我看来是我最好的伙伴。在第一次出战北部村庄遇袭时,没有飞鹰的警觉,恐怕早已身首异处。今日,它亦是兴奋不已。
飞鹰的毛发如同丝绸般光滑,闪耀着太阳般的光泽。深棕色的毛皮在阳光的照耀下,透露出一股健康和力量的气息。眼神炯炯有神,透露出它内心的兴奋和激动。眼珠乌黑发亮,仿佛能够洞察周围的一切。当锣鼓声响起时,它的眼神中闪烁着一抹坚定的光芒,仿佛在告诉世人这是它的战场。
但是,它没有得到我的命令,眨着眼睛,不解地看着我,仿佛在说:“公主,他们都走了,咱们不走么?现在走还来得及。”
而我给到它的只是轻拍马屁,比以往训练时还慢了一大半的速度。
前面便是树林,飞鹰的耳朵警惕地竖立着,时刻保持着对周围环境的警觉。它的四肢强健有力,肌肉线条流畅,展现出它卓越的体能。它的身体微微颤抖,那是激动和期待的表现。当飞鹰开始奔跑时,动作敏捷而优雅。四蹄踏在地面上,发出有力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它的力量和速度。随着奔跑的节奏摇摆,展现出它的自信和骄傲。
我想一同参赛的选手与他们的马儿应当也是同样的情景吧。他们是互相信任的伙伴,一同追逐胜利的梦想。
越往森林深处挺近,就能听到四面八方参赛者的呼喊、射击、奔跑的声音,甚是忙碌。绝大部分人们都是这么做的,激烈、匆忙,但是事实上,不管是猎鹰还是射兔,狩猎讲究的是守株待兔,一击必中。因为鹰早已知晓此行人们的目的和欲望。
赛场上,射手们表现得淋漓尽致;赛场下,观众的心跳极速,紧张刺激,议论纷纷,预测着谁能成为最终的获胜者。
尤其是下了赌注的人们。
香只烧了四分之一炷,赛场上的气氛愈发紧张,观众们屏息凝视,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瞬间。而此时,校场上传来虽远但清晰的锣鼓声,获胜者已经产生。
“是他么?”
虽然身处树林,但是并未深入。
“怎么没有欢呼声呢?”我纳着闷,勒紧马绳,极速朝一个方向奔去。
没跑一会儿,便在一棵笔直高耸的大树侧枝旁,看到了另一只鹰隼,只一秒,便搭弓精准击中了它的翅膀。
“哎,那是公主吧,你们看公主回来了。”校场两边有观众开始呼喊,但却失了往年我夺魁时的激动。
“是公主,没错。”
“公主没拿第一么?”
“怎么说话的呢,和往年一样,公主今年也很快,丝毫不落与那个家伙。”
“对对对,那人必是凑巧,捡了便宜了,公主靠的是实力。”
“是的,公主,太棒了,哦……”
欢呼声渐起,似乎我才是第一名。
飞鹰今日有些垂头丧气,往回走时,一直耷拉着脑袋。往年,可是它最神气的时候,抬头挺胸,蹄声轻盈。我拍拍它的脖颈,安抚着它。
走进看台,木乙第一个跑上前,拉着我的手,安慰着我:“姐姐,你不要气馁哦,你今日表现和往年一样神速。那家伙,只是运气好而已,被他捡了大便宜,不用在意的。”瞪着一双大而圆的眼睛,小嘴巴巴地说着。
我微笑着轻抚他的小脑瓜,转头望向他所指的“那个家伙”的方向。
“是他。”内心充满惊喜,“真的是他。”
没错,那人正是小武。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我在看他,转头望向我,微笑着向我抬手打着招呼。
“你看他那得意的样子,不就赢那么一回嘛,至于吗。”木乙生气地拉着我往座位走去。
夕阳已慢慢滑落山头,射手们三三两两地骑着马回到校场。或垂头丧气,或高谈阔论,或波澜不惊……比赛结束,获胜的射手兴奋地举起手中的弓箭,接受观众的欢呼。赛场外,人们纷纷前来祝贺,赞誉之声不绝于耳。射手们相互拥抱,分享着胜利的喜悦。赛场,见证了无数英勇与荣耀,见证了一场场精彩绝伦的比赛,感受着竞技的魅力。
至于小武,此刻更是被簇拥着离开了赛场。而在人群中,我发现了莲儿的身影,她也正惊愕地望着我。
“想必,那都是小丘村的村民吧。”
“姐姐,就让他们嘚瑟吧,明年他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木乙不服气地说。
“好了,回去吧,胜败乃兵家常事。”父王不知何时走近身旁,招呼着我们回家。
“好,我去拿下东西,父亲和木儿你们先走一步,我骑马自行赶上。”说完,向父王行了礼,将手中奖品和鲜花交给了木乙,便快速离开,绕道找到飞鹰,借着暮色再次进入了树林。
晚霞的光芒还没有完全褪去,但树林中枝叶繁茂,完全遮挡了光线,进入森林,便是进入了黑暗中。靠着模糊的记忆和不远处微弱的光亮,飞鹰谨慎地走着。
“你来啦,公主殿下。”前面溪水边,亮着一堆篝火,小武就坐在篝火旁,嬉皮笑脸地朝我打着招呼。
轻巧下马,缓步走向他:“恭喜你,拿到了魁首。”
小武右手托着脑袋,左转看向我,微笑着说:“你在挖苦我?”
“当然不会,今日就算我没有放水,以你的本事,也能赢过我。虽然没有看到你的表现,但是结果已经说明了一切。”
小武低头咧嘴笑了一会,继而看着我,左手指指身旁的木桩,说:“请坐。”
刚坐下,他继续说道,“烤鱼,来一条?刚抓刚烤的。比了那么久,我是早饿了。”顺手递给我一条。
“谢谢。”接过,完全没有大家闺秀形象地大口吃着。说真的,我也早饿了。
“你笑什么?”
“啊?嗷,觉得你烤得很不错。”我不好意思的低头继续吃着。
“嗷。”小武吃得很快,大半条已被吃尽。我微微偏头,边吃边打量着他,这样一个充满众多未知的人。
他今日穿着依然是那身藏青色的粗布麻衣,丝毫没有因为今日是场盛大的、众多豪门显贵在场的赛事而调整自己的形象。国字脸,肤色有些被晒黑。剑眉星目,高鼻厚唇。“长得还蛮大气的。”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猛摇头,掩饰着躲闪的眼神。
小武已将整条鱼吃完了,用手一抹嘴,眼光温和,神态平静带有些微探索的意味,对着我说:“公主今日为何要帮我?”
我低头继续小口吃着,没有看他:“那你又是何时知道我是公主的呢?或者说,在你的计划中,你为什么能确定我定会帮你呢?”
小武低头笑着,摇着头自嘲地说:“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聪明过人的公主殿下啊。”
“你少打岔,老实交代吧。你这计划一两个月前就开始筹备了吧。”
“哈哈,没错,小丘村洪涝灾害之后我便在计划了。”
“为何要走这步险棋?上报府衙,自然会有人帮助小丘村跨过这道坎。”转头看向小武,眼光相交,他的眼神有些许欣赏和玩味。
“公主,洪涝灾害发生时,你在哪?”
“我和父王去了北方村落处理蛮夷之事。我和父王回来后,洪涝已近尾声。”
“嗯,那你知道有多少村庄受灾么?受灾程度怎样?部落库银又有多少么?”小武语气平和,缓缓问道。
我心虚的缓缓摇头,忽的看着他:“你又怎么知道这些呢?”
“我调查过。”
“你?怎么调查,府衙不会告诉你这些的。走访?那更不可能了。”
“我只有我的方法。总之,内忧外患之际,现有府衙库银仅仅只能暂时拯救大家脱离危机。但是,马上入冬了,后面怎么办?届时冻死饿死的穷苦百姓躺在破旧不堪的茅草屋中,无人知晓,该是多么悲惨之事。”
皱眉,无奈的看着小武说着。
“我是自私之人,只能先救小丘村的村民于危难之中。所以,在听到大家伙说射艺比赛之事时,我便开始筹划这一切。自然,也听说了你的很多事迹,对你的调查也就自然而然的开始了。”小武语气平缓。
“所以,集市、小丘村都是对我的验证和考察。”
“算是吧,也不完全算是。因为,赢你,势在必得。”小武在说到势在必得时,语气坚定,自信从容。
“他来自哪里?他有着那么多秘密,想做什么?只是想帮助村民么?那些信息他又是从何而来的呢……”心里想着,低头沉思。
“公主,”小武站起身,挺拔笔直,认真地对我说,“不论我的目的是什么,将公主引入棋局,本就是我的不是,在此,向公主致歉。”说完俯身,作揖,致歉。
我抿嘴,思考了一会,起身,对他说:“虽然我被骗了,但是最后也是我心甘情愿进入了你的棋局。鉴于你是为了村民,也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我先原谅你了。不过,对你,我依然保留意见。”
“哈哈,谢谢公主没有和我这小人计较。”
“你不简单。”
“是吗?我只是略有点小聪明的庄稼人而已。”
“是吗?”
小武微微一怔,继续保持他的镇静,微笑着说:“时候不早了,我送公主回去吧。”
说完,开始灭火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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